马头调转,迎着落日的余晖,蹄铁踏碎了脚下的沉寂。
秦烈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身后,三十名亲卫队员披着新甲,默然跟上。
那乌沉沉的胸甲,在残阳下反射着冷硬的光,像三十座移动的坟墓。
“秦把总!”
吴猛追上两步,满脸都是急切。
“您这是要去哪?就带这么点人?”
秦烈没有回头,只留下了一句话,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去百总府,给弟兄们讨个公道。”
“咣当——”
下岩石墩堡沉重的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内,是吴猛和杨老六等人惊愕到失语的脸。
门外,是三十一骑绝尘而去的背影。
秦薇薇站在堡墙的箭垛后,她看着那支小小的队伍,迅速消失在荒原的尽头,捏着墙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疯子。
他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全歼鞑子哨探,是功。
阵斩鞑子百夫长,是天大的功。
可带着三十个人,就敢去冲击拥兵数百的百总大营,这不是功,这是在寻死!这是赤裸裸的兵变!
黄居行那癫狂的笑声,又一次在她脑中响起。
“他不是狗,他是龙!是会吃人的龙!”
她现在才明白,这条龙要吃的,不只是鞑子。
任何挡在他面前的东西,都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撕碎,吞下。
她捂住胸口,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让她浑身发冷。
她本以为自己是来详查一头被困的猛虎,却发现自己早已身处一头过江恶龙的巢穴之中,并且被套上了枷锁,再无逃离的可能。
……
白登山小营。
这里比下岩石墩堡要气派得多。
青砖砌成的营墙,高大坚固,箭楼哨塔一应俱全,辕门外立着两尊石狮子,尽显官府威严。
营门处的守卫,一个个盔明甲亮,却站得歪歪扭扭,聚在一起,正对着两个过路的村妇嬉笑调侃,浑没有半点军人的样子。
直到地平线上,扬起了一线烟尘。
“都他娘的站直了!有骑兵过来了!”
一名眼尖的队正,踢了踢身边几个人的屁股,懒洋洋地喝道。
守卫们这才收起了嬉笑,不情不愿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烟尘越来越近。
当他们看清来者只有区区三十余骑时,脸上的警惕又变成了轻慢。
“他娘的,还以为是鞑子来了,吓老子一跳。”
“看这打扮,是哪个堡子的穷鬼,来咱们这打秋风的吧?”
然而,当那三十一骑行至辕门百步之外,并未减速时,守卫们的脸色变了。
一股冰冷而惨烈的煞气,扑面而来。
那不是寻常军卒该有的气势。
那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才有的东西。
为首那人,一身黑衣,胯下黑马,手按长刀,面容冷峻。
他身后的三十骑,人人身披乌黑胸甲,队形整齐划一,仿佛一人。
“来者何人!此乃白登山大营,速速下马!”
守门的队正色厉内荏地大吼。
秦烈拉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他身后的三十骑,齐刷刷地停下,动作整齐得可怕。
“下岩石墩堡把总,秦烈。”
秦烈的声音,在空旷的营门前回荡。
“奉百总大人之命,斩杀鞑子百夫长巴汉及其麾下三百骑。今日,特来复命,领取犒赏。”
此话一出,整个营门内外,一片死寂。
守门的几个军卒,脸上的表情从轻慢,到震惊,再到恐惧。
秦烈!
就是那个凭着一座破堡子,全歼了巴汉三百铁骑的疯子!
他怎么来了?
还带着人,打到了家门口?
那队正更是吓得腿肚子直哆嗦,刘管事昨天屁滚尿流地逃回来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可是亲眼见过的。
“秦……秦把总……您……您稍后,我这就去通报……”
“不必了。”
秦烈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地丢给身边的白彪。
“我赶时间。”
他径直朝着辕门走去。
“站……站住!没有百总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闯大营!”
队正鼓起最后的勇气,横刀拦在了秦烈面前。
秦烈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身后的白彪,上前一步。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记冲拳。
“嘭!”
一声闷响。
那名队正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拔刀!”
营门处的其他守卫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兵器。
“呛啷——”
回应他们的,是三十声整齐划一的金属摩擦声。
三十柄崭新的环首刀,同时出鞘,刀锋在阳光下,冷得让人心悸。
那股凝如实质的杀气,让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守卫,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秦烈!你好大的胆子!”
一声怒喝从营内传来。
百总张渝山,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快步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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