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麻雀的羽毛,在俯冲和啄食的瞬间,在特定的角度下,会隐隐泛起一层极其微弱、如同上好丝绸般的柔润光泽,与城中村其他那些灰头土脸的同类截然不同。它们的动作也异常敏捷而安静,没有普通麻雀觅食时叽叽喳喳的喧闹。
马晓梅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迅速后退几步,将自己更深地藏进旁边一栋破败筒子楼入口的阴影里。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盯着那群啄食的麻雀,更确切地说,是盯着其中几只动作似乎略显“笨拙”的麻雀——它们的腿在快速移动啄食时,会不自然地微微抬起,仿佛腿上粘着什么细微的重物。
就在一只麻雀为了争夺一粒小米而跳跃起来的刹那!
一点极其微弱的金色反光,从它纤细的右腿上无声地脱落!那东西太小太轻,在浑浊的空气里几乎没有任何下坠的轨迹,如同被风吹落的一粒尘埃。
“嗒。”
一声轻得几乎被麻雀啄食声完全掩盖的微响。那点金色的反光——一枚卷得紧紧的微型胶卷——不偏不倚,精准地落在了电线杆斜对面二楼一扇半开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旧木窗的窗台上!窗台边缘堆积着经年的灰尘和几片枯叶,那枚小小的胶卷落在上面,瞬间就融入了背景,毫不起眼。
成了!马晓梅紧握的拳头里,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却让她感到了短暂而巨大的释然。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群依旧在专心啄食、浑然不知自己刚刚完成了一次惊险情报传递的麻雀,迅速转身,像一道灰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筒子楼更深的巷道阴影里。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
一个佝偻着背的身影,推着一辆堆满了压扁纸箱、塑料瓶和废旧金属的破旧三轮车,“吱吱呀呀”地出现在电线杆下。来人正是收废品的老王头。他戴着一顶磨得发亮的蓝色旧帽子,帽檐压得很低,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生活的艰辛与麻木。一件不知穿了多少年、早已看不出原色、打满了各色补丁的厚棉袄,即使在闷热的七月也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
老王头慢吞吞地把三轮车停在电线杆旁,动作迟缓,仿佛每一个关节都生了锈。他先是弯腰,慢条斯理地捡拾着地上散落的几个空塑料瓶,塞进车斗的大编织袋里。接着,他转向那扇半开的旧木窗,似乎窗台下堆积的几块破木板和零碎垃圾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颤巍巍地走过去,开始“整理”那些垃圾。动作笨拙而拖沓,不时还咳嗽几声。他的身体有意无意地遮挡着窗口方向可能的视线。
就在他拿起一块沾满油污的硬纸板,作势要往车斗里扔的瞬间——他的左手,那只同样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却异常稳定而迅捷地探出,如同灵蛇出洞!手指精准地掠过蒙尘的窗台边缘,那枚金色的微型胶卷瞬间消失在他宽大破旧的棉袄袖口里!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如同错觉,在“整理垃圾”的掩护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老王头依旧慢吞吞地“整理”着,仿佛只是清理掉了几块碍眼的垃圾。他推起吱呀作响的三轮车,沿着坑洼的巷道,不紧不慢地继续前行,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哼着不成调的秦腔老段子,背影融入城中村午后的慵懒与混沌之中。
夕阳的余晖如同稀释的橘汁,涂抹在城中村低矮杂乱的屋顶上。老王头的三轮车吱吱呀呀地拐进了一条更加偏僻、堆满大型垃圾箱的巷道尽头——这里是这片区域的垃圾临时转运点。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腐臭,苍蝇嗡嗡地成群飞舞。
老王头将三轮车停在一个巨大的、沾满污渍的绿色铁皮垃圾箱旁。他动作依旧迟缓,吃力地将车斗里的废品一件件卸下,分门别类地扔进不同的回收区域。最后,他拿起那个装着压扁纸箱的编织袋,走到专门堆放废纸的区域,将里面的纸箱倾倒出来。
在倾倒的过程中,他佝偻的身体巧妙地遮挡着动作。那枚从袖口滑出的金色微型胶卷,被他用两根手指极其隐蔽地夹着,轻轻一弹。胶卷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弧线,无声无息地落入了废纸堆深处一个半敞开的、沾着大片深褐色污渍(像是打翻的醋)的旧报纸团里。
做完这一切,老王头长长地、疲惫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天最繁重的劳作。他推着空了的破三轮车,慢悠悠地离开了弥漫着恶臭的转运点,身影消失在逐渐浓郁的暮色里。昏黄的路灯亮起,在他厚重的棉袄背影上,靠近袖口的位置,灯光照亮了几针极其细密、颜色略深于棉袄本色的缝补针脚——那针脚走势独特,如同小小的十字架紧密排列,正是边疆合作社妇女代代相传、用于缝制重要物品的“十字挑花”绣法!这针线活,无声地诉说着他绝非一个普通的收荒匠。
转运点巨大的照明灯亮了起来,发出惨白的光,将堆积如山的垃圾照得一片狼藉。夜班的分拣工人穿着厚重的胶皮围裙和长筒雨靴,戴着防刺手套和口罩,开始机械而麻木地进行着繁重的分拣工作。巨大的铲车轰鸣着,将成堆的垃圾铲起、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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