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成箱成箱的绿色玻璃瓶装酸奶,如同决堤的白色洪流,瞬间从车厢里倾泻而出!晶莹的玻璃瓶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摔得粉碎,粘稠洁白的酸奶混合着细碎的玻璃碴,肆意横流,浓郁的、带着天然酸味的奶香顷刻间弥漫开来,奇异地中和了空气中残留的焦糊与艾草气息。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保安猝不及防,脚下一滑,狼狈地摔倒在粘稠的奶泊里,咒骂声被淹没在一片惊呼之中。
艾山江没有半分停顿。他动作快得惊人,弯腰抄起一瓶尚未摔破的酸奶,拇指用力一顶,“啵”的一声脆响,瓶盖应声弹开。就在老金和后续冲来的保安即将扑到他面前的瞬间,艾山江手腕猛地一抖,将瓶内雪白的液体朝着他们脚下的地面狠狠泼去!
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嗤”声瞬间响起!那泼洒出去的酸奶液体,一接触到空气和地面残留的同类,竟仿佛被点燃了某种诡异的化学反应!粘稠的奶液中,无数细微的、与爆米花上同源的蓝绿色菌丝疯狂滋生、蔓延、交织!它们以超越常理的速度膨胀、硬化,眨眼间便结成了一张巨大、粘稠、闪烁着幽幽荧光的乳白色粘网!这张网带着浓郁的奶香,却拥有着钢铁般的韧性,牢牢地粘附在地面和保安们的鞋底、裤腿上。
“呃啊!什么东西!”
“我的脚!粘住了!”
“混蛋!放开!”
冲在最前面的老金和几个保安,如同撞进了巨大蜘蛛精心布置的陷阱,双腿被牢牢粘在原地,越是挣扎,那粘稠的菌丝网缠绕得越紧,几乎要将他们的鞋子从脚上剥离。他们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警棍砸在粘网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却毫无作用,只能在原地发出困兽般的怒吼,浓烈的奶香包裹着他们,场面诡异又带着一丝荒诞的滑稽。
艾山江对身后的咒骂置若罔闻,他像一道敏捷的影子,几步就窜到阿依努尔的爆米花机旁。他一把抓住阿依努尔冰凉的手腕,那手腕瘦得硌人。“走!”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阿依努尔没有犹豫,抓起摊位上那个装着重要菌种样本的旧帆布工具包。两人趁着混乱,像两条滑溜的鱼,迅疾地钻入市场深处纵横交错、堆满杂物的狭窄通道,将身后那片被奶白色粘网困住的愤怒咆哮和刺鼻奶香,连同周氏市场虚伪的繁荣表象,狠狠甩在身后。
灼热的阳光像熔化的金子,无遮无拦地泼洒在城郊巨大的、由周氏集团掌控的农产品晒场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谷物干燥的粉尘气息和农药残留的、若有若无的刺鼻甜香。一块巨大的、崭新的广告牌耸立在晒场边缘,上面周氏集团董事长周广富笑容可掬,背景是金黄的麦浪,一行鲜红刺目的标语如同宣言:“周氏农药——高效杀虫,科技丰收!”
古丽巴哈尓,阿依努尔的女儿,此刻正蹲在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皮谷仓投料口的阴影里。汗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下,在下颌处汇集成滴,砸落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瞬间蒸发,留下一圈小小的深色印记。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身前一台老古董——一台擦拭得锃亮的、沉重的旧式电影胶片放映机。机器旁边,放着一卷用布仔细包裹着的胶片盘,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字迹娟秀却带着岁月的模糊:“1958·红旗渠坎儿井互助建设纪念”。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晒场尘土和农药味的空气灼烧着喉咙。她熟练地装上胶片,打开镜头盖,对准了远处那块巨大的周氏广告牌。手指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颤抖,她按下了开关。
“咔哒…咔哒…咔哒…”
胶片机内部发出均匀、略显滞涩的过片声,这声音在寂静的晒场上显得格外清晰。一道略显昏黄、却异常稳定的光柱从镜头投射而出,精准地打在那块光鲜亮丽的广告牌中央!
奇迹发生了。广告牌上周广富那张精心修饰的、代表“科技丰收”的笑脸,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模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充满颗粒感的黑白影像:尘土飞扬的工地上,一群赤膊的汉子正挥汗如雨地挖掘沟渠,搬运石块。画面中央,两个年轻的身影格外醒目。一个穿着褪色工装、脸庞棱角分明、充满干劲的青年,正是年轻时的周广富。他旁边,一位头戴绣花小帽、笑容爽朗的维吾尔族老人,将一只粗瓷大碗递到他面前,碗里是清亮透彻的坎儿井水。周广富接过来,仰头豪迈地痛饮,喉结有力地滚动,水珠顺着他年轻的下巴滴落。他喝完,抹了把嘴,开怀大笑,用力拍了拍老人的肩膀。阳光洒在他们沾满泥土的脸上,笑容真挚而滚烫。影像下方,一行朴素的白色字幕缓缓浮现:“饮水思源,共建家园——向马木提同志致敬!”
就在这震撼的历史影像覆盖了虚假广告的同时,另一场无声的“书写”也在广告牌表面悄然进行。无数细密的、闪烁着微弱蓝绿色荧光的菌丝,如同拥有智慧的微型画笔,从广告牌的边缘、缝隙中悄然渗出。它们沿着光滑的涂层表面快速蔓延、汇聚,精准地覆盖了原来那条刺眼的红色标语。菌丝巧妙地改变了自身的排列和密度,像最精密的蚀刻,将“高效杀虫,科技丰收”八个字,一笔一划地“修改”成了四个充满控诉力量的大字——“毒害子孙”!那荧光的字迹在昏黄的历史影像背景下,闪烁着冷冽而悲怆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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