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哪个混蛋在搞鬼?!”一声气急败坏的咆哮从晒场边缘的简易板房里炸响。负责晒场管理的王经理,一个脑门油亮、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像一颗被点燃的炮弹般冲了出来,手里还挥舞着半根啃了一半的黄瓜。他冲到胶片机旁,一眼就看到了藏在谷仓阴影里的古丽巴哈尓和那台“作祟”的机器。
“小娘皮!活腻歪了!”王经理脸上横肉抽搐,眼中凶光毕露,伸手就要去拔放映机后面那根粗壮的电线。他肥胖的手指刚抓住那根黑色的胶皮线缆,用力一扯——
“滋啦!”
一声短促的电流爆响伴随着焦糊味传来。王经理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惊愕地看着手中半截断掉的电线头,断口处参差不齐,明显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反复啃咬过!他顺着电线抬头看去,只见高高的谷仓钢梁上,十几只灰褐色的麻雀正歪着小脑袋,黑豆般的眼睛机警地俯视着他,其中一只的喙上,还残留着一点点新鲜的黑色胶皮碎屑。
“妈的!连鸟都跟老子作对!”王经理气得浑身肥肉乱颤,脸涨成了猪肝色,狠狠将半截电线摔在地上。
就在他暴跳如雷、无计可施之际,一阵苍凉、悠远、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琴声,毫无预兆地在晒场空旷的角落里响起。是马头琴。
在晒场另一端,一堆高大草垛的阴影下,巴特尔盘腿而坐。他布满老茧的粗大手指,沉稳而深情地抚过马头琴的琴弦。每一次运弓,每一次揉弦,都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琴箱紧贴着他脚下的土地,那深沉、略带沙哑的共鸣声,仿佛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注入了坚实的大地。
“嗡…呜…嗡…”
琴弦持续地震颤着,发出一种奇特的、人类听觉几乎难以捕捉的低频音波。这音波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圈圈无形的涟漪以巴特尔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开去,渗透进晒场干燥的土层深处。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整个广阔的水泥晒场地面上,无数道纤细的、闪烁着同样幽蓝绿光的菌丝脉络骤然亮起!它们如同沉睡千万年的地下河流被瞬间唤醒,从地底深处浮现于地表。这些发光的菌丝急速地延伸、连接、交织,在短短几秒内,构成了一幅巨大无比、精密繁复的荧光水路图!蜿蜒的蓝色主脉如同大地的血管,细密的绿色支流如同毛细血管,清晰地标注出这片土地之下,被周氏集团用水泥和垃圾强行填埋、掩盖的原始坎儿井暗渠的精确走向!这幅流淌着生命之光的古老地图,横亘在王经理和所有闻声赶来的周氏爪牙脚下,无声地控诉着贪婪对生命之源的戕害。
王经理和他手下的人彻底傻了眼,目瞪口呆地看着脚下这幅发光的“神迹”,恐惧第一次压倒了愤怒。
“叮铃铃——叮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在周氏集团总部顶层,那间铺着厚厚羊毛地毯、可以俯瞰半个城市的奢华董事长办公室里疯狂炸响,打破了死寂的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在暮色中开始点亮灯火,却丝毫照不进周广富此刻心底的深渊。
他瘫坐在宽大的真皮老板椅里,昂贵的西装前襟沾染着深色的酒渍,手里死死攥着一个刚刚被狠狠摔在墙上的手机——屏幕蛛网状碎裂,却仍在顽强地鸣叫着。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来自西安的视频通话请求,发起者:马晓梅。
一种被冰冷的毒蛇缠绕脖颈的窒息感攫住了他。晒场那诡异的荧光水路图、广告牌上被篡改的标语、市场上失控的菌丝爆米花和酸奶粘网…所有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旋转,最终都指向那个他以为早已被彻底踩入尘埃的名字——马木提!马晓梅的爷爷!那个曾经在坎儿井工地上,递给他一碗清冽井水的维吾尔族老人!那个被他视为愚昧、阻碍了他“现代化”脚步,最终被他设计侵吞了坎儿井水源权、含恨而终的老家伙!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几次触碰屏幕碎裂的地方,才终于滑动了接听键。
屏幕闪烁了几下,马晓梅年轻而沉静的脸庞出现在画面中。她的背景不是预想中的大学宿舍或实验室,而是一个光线幽暗、充满潮湿泥土气息的地下空间。她的眼神,透过碎裂的屏幕,冰冷地刺向周广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审判般的平静。
“周董,”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打扰您清静了。不过,我想请您看几位‘老伙计’。您,应该还记得他们吧?”
她说着,缓缓移动了手机镜头。画面扫过幽暗的地下室深处,一排排古老、粗粝的陶土大缸,整齐而沉默地矗立在阴影里。缸体上覆盖着厚厚的岁月包浆,在手机微弱的光线下,散发着幽暗的光泽。整整三十口!如同三十位从时间长河中走来的、缄默的证人。
“这些,是我爷爷马木提,还有当年那些坎儿井匠人们,”马晓梅的声音像冰冷的泉水,流淌在死寂的办公室里,“用最纯净坎儿井源头水,一代代养下来的‘老根’(菌种)。它们,记得那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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