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窖的审判(终章)
西安城的地下深处,时间仿佛被厚重的黄土与沉默的砖石凝固。这是一处被遗忘的防空工事,拱顶低垂,墙壁粗粝冰冷,渗着经年的水渍,散发出潮湿泥土与陈年硝烟混合的、近乎腐朽的气息。唯一的光源,是墙壁上间隔很远才有一盏的、功率低得可怜的昏黄灯泡,光线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大半,只能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将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
在这片近乎绝对的幽暗与死寂中央,一片朦胧而奇异的绿光顽强地亮起。
三十口巨大的陶缸,如同从大地腹心直接生长出的、沉默而古老的巨卵,被精心排列成一个巨大的、带着某种原始宗教仪式感的环形。它们并非整齐划一,缸体大小不一,釉色斑驳各异,布满岁月磕碰的伤痕,有的甚至带着修补的锔钉痕迹。此刻,每一口陶缸的内壁都布满了无数细微、密集、如同活物般缓缓脉动的幽绿色光点——那是沉睡的菌种核心被彻底唤醒的生命光芒!这光芒透过粗粝的陶壁渗出,将整个环形区域笼罩在一片朦胧、冰冷、充满压迫感的绿辉之中,仿佛一座存在于时间夹缝中的、由生命本身构成的地下法庭。
陶缸环形阵的中心,留出一片空地。地面上,用干燥的、同样闪烁着微弱荧光的艾草粉末,撒出一个巨大的、繁复的、如同曼陀罗般的同心圆图案,圆心处孤零零地放着一只矮小的木凳。
马晓梅站在环形之外,身影在幽绿的背景中显得格外单薄,又异常坚定。她手中捧着一面边缘早已磨损、铜绿斑驳的老铜锣。锣面中心被无数次敲击磨得异常光亮,倒映着周围缸壁流淌的幽光。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浓重土腥与酸腐气息的空气冰冷地刺入肺腑。然后,她高高扬起手中的锣锤——那只是一段包裹着红布的硬木棍——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铜锣的中心,猛地敲击下去!
“咣——————!!!”
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骤然爆发!那不是单纯金属的震鸣,更像是一头沉睡万年的巨兽在深渊中发出的、裹挟着无尽悲愤与决绝的咆哮!声波在狭窄的拱顶空间内疯狂撞击、叠加、放大,形成实质般的音浪,狠狠砸在墙壁上,震得顶壁簌簌落下细碎的尘土!整个地下空间都在这一声锣响中痛苦地呻吟、颤抖!
余音如同实质的潮水,在环形陶缸阵中剧烈回荡、盘旋!
就在这震耳欲聋、撼动心魄的余音里,环形陶缸阵发生了惊心动魄的变化!
每一口陶缸表面,那些原本只是微弱渗出的幽绿光点,如同被这声“审判之锣”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瞬间变得炽亮!无数细密的菌丝从缸壁内部、从缝隙中疯狂地钻涌而出!它们不再是缓慢的蔓延,而是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在粗粝的陶壁上急速游走、聚集、编织!
刹那间,三十口陶缸的外壁,被无数道流淌的、燃烧般的幽绿光丝覆盖!这些光丝在每一口陶缸的表面,用不同的文字、不同的古老字体,蚀刻、凸显出同一个词语的核心含义:
“公道!”
“???!” (Adl - 阿拉伯语)
“Правосудие!” (Pravosudiye - 俄语)
“Justice!” (英语)
“Adalet!” (土耳其语)
“Δικαιοσ?νη!” (Dikaiosynē - 希腊语)
“??!” (Jeong-ui - 韩语)
“正义!” (Seigi - 日语)
“?????!” (Edalat - 波斯语)
“Sprawiedliwo??!” (波兰语)
“Umthetho!” (科萨语)
“Kwoot!” (斯瓦希里语)
“???!” (Fitih - 阿姆哈拉语)
“JUSTI?A!” (葡萄牙语)
……以及最中央、最醒目的维吾尔文:“?????!” (Adil)
三十种文字,三十个“公道”,由无数幽绿菌丝构成,在昏暗的地下空间里无声地燃烧、呐喊!它们的光芒彼此呼应、交融,汇成一片冰冷而肃穆的审判之光,将环形中央那片小小的空地,照得如同异界的祭坛!
环形陶缸阵唯一的入口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两个合作社的年轻人,像押解重犯,几乎是拖拽着一个瘫软的身影走了进来。周广富。他身上的阿玛尼西装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沾满了泥土和不明污渍,头发凌乱如同枯草,脸上毫无血色,眼神涣散,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他肥胖的身体如同失去了所有骨头,全靠两边的人架着,双脚在地上无力地拖行。他仿佛已经预感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鸣。
他被粗暴地按在了环形中央、艾草粉末圈出的那个矮凳上。冰冷的木凳让他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想蜷缩,想逃离,但两边年轻人有力的手掌如同铁钳,将他死死按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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