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结束后，陈烟被季铭归安排的人送回了家。
他自己则坐在轿车的后座上，盯着自己的右手出神。
查祁跟剩余的人交代了尸体的处理细则后坐回车里，目光经过后视镜的反射，平稳落在季铭归身上。
“原来是这种感觉么？”
他这话不轻不响，既像自语又像是在向查祁提问。
查祁没有回答，面不改色的启动车子。
机器嗡嗡作响，在一阵扬起的尘土中逐渐驶离这片破败的建筑群。
跟季铭归出去这一趟，花费了不少的时间。等陈烟返回半山坡上的别墅时，庭院门前正停着一辆小型货车。
货车车厢后面的门大敞开着，里面空无一物，看上去要么是里面的东西已经被人搬下了车，要么正准备把什么东西往里面放。
才经历了他人生死的陈烟整个人都还浸在巨大的恍惚中，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就在两个保镖的“押送”下进了屋。
家里还是老样子，季爷爷形单影只地坐在客厅看着电视，凌阿姨的声音却从楼上传来。
踩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十分嘈杂，听着像来了不少人。
季爷爷听到关门声，行动迟缓地转过来，就那样平静地盯着陈烟看了好久，才像是终于想起来来者是谁，冲她点了点头。
他的记忆力一天不如一天了，不知道距离把她彻底忘记还有多久。
“陈小姐，您回来了？”
凌阿姨闻声也从二楼的栏杆处探头，“季先生刚才说，给您买了新的桌子，我前脚刚挂了电话，他们后脚就送到了。”
“您要不要上来看看，把这个桌子摆在哪个位置？”
桌子？
原来门口停的那辆车是来送货的么？
陈烟拖着沉重的步伐爬上楼，搬运工们这会儿已经自己挑了个看上去能够完美展示那张木桌子的位置，满眼期待地等待着陈烟的点评。
那张桌子的颜色淡淡的，看成色和纹路，应该是橡木。
桌子还配有一把相同色系的椅子，整体风格简约又自然，放在陈烟住的这间屋子里，像是原本它就该在那里一样。
“嗯，就这里吧。”
陈烟淡淡回答，脸上一点添置新物件的喜悦都没有，这让上门安装的工人们面子上有些尴尬。
还是凌阿姨知道是她状态不佳，出来打圆场，“这桌子摆在这儿就是好看啊！你们辛苦了，下楼吧，我给你们倒点茶喝。”
“没事，应该的，不用麻烦了。”
几人随她下楼，一阵客套后，又是一道沉闷的关门声。
屋内多了套桌椅，原本就不大的房间显得更加拥挤了。
陈烟在床和桌子之间站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坐在了床上。
她心里空落落的，胡达死了，她积攒已久的执念仿佛都随着那一声枪响烟消云散。
没有亲自动手就为父亲报了仇，她应该感到高兴不是么？
可为什么她却感觉前所未有的空虚？就好像自己生存的念想也随着胡达一起死掉了。
她呆愣愣地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坐到最后身体都僵了，凌阿姨来唤她，她才把四散的魂魄一一收回。
“陈小姐？”
凌阿姨半蹲在她面前，神色担忧地在她面前挥着手。
陈烟的视线逐渐在她脸上对焦。
“吃晚饭了。”
又是吃饭。
被季铭归抓回来的这些日子，她除了发呆或者画画之外，唯一的“社交活动”就是下楼吃饭了。
这房子里除了她和季爷爷，就只剩一天一轮换的护工。
李叔头两天还会趁收拾厨房的功夫跟她说说话，但见她没什么聊天的欲望，渐渐地也不再自找没趣。
凌阿姨倒是每次都要跟她聊天，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自问自答。
大概她也觉得无聊吧，在这么好的地方上班，照顾的却是两个在交流上存在障碍的人。
一个把自己困在了记忆中，一个把自己困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我不饿，凌阿姨。”
“还是多少吃一点吧，你都瘦成这样了，再不好好吃饭，身体真的会垮掉的。”
凌阿姨苦口婆心地劝着，但只有陈烟知道这样的行为有多么诡异。
要说她现在在季铭归家的处境，凌阿姨和李叔应该是最清楚的。
可他们却像是完全忽略掉她为什么被关在家里这个问题，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让她吃饱穿暖。
他们明知她痛苦的根源，却充耳不闻，以为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便真的可以无事发生。
这样的日子久了，连陈烟都觉得荒诞。
她感觉自己就像楚门，活在一个看似完美，实则却无法逃脱的虚拟世界。
他们知道更大的矛盾无法解决，只能从其它地方想方设法对她好，以弥补心中那份不安。
“凌阿姨，你和李叔好久没有回家了。”
陈烟垂着眼帘，语气虚弱却字字清晰。
她知道，凌阿姨和李叔先前都是一周一轮休。只要不是刻意为了什么事情攒假期，休息时他们就会回家。
可这都两周了，他们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即便不当班，她也能在楼下看到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若非要解释，她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那就是季铭归为了防止他们在回家时被警方找上门调查，索性在短期内禁止他们离开季家，把他们和她一起“关了起来”。
她的问题果然问到了点子上，凌阿姨眼神闪躲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解释。
“季先生……季先生说，这一个月我们的假先攒着……”
“你从来没好奇过他为什么这么要求你们么？”
“……”凌阿姨沉默了。
答案不言而喻。
“能猜到？对不对？”
“你们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插手，那就不要再一味的规劝我了。”
“这样对你我都好。”
“去忙您的吧，季铭归要是再问起来，就说我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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