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与其说是避难所,不如说像一个被遗忘在时间尘埃里的巨型机械坟墓,冰冷、坚硬、弥漫着衰败和顽强生存交织的气息。
“哼,安全?” 一个粗哑低沉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陈观和知更都吓了一跳,循声望去。
在靠近那扇厚重铁门旁边,一堆锈蚀的金属零件后面,坐着那个叫班克斯的光头疤脸男人。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油污的工装,粗壮的胳膊抱在胸前,那把锯短了枪管的粗犷霰弹枪就随意地靠在腿边。昏黄的光线下,他脸上那道从眉骨斜划到嘴角的狰狞疤痕显得格外凶悍。他正用一块油光发亮的破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寒光闪闪、刃口带着锯齿的军用匕首。听到知更的话,他抬起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陈观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丫头,别用‘安全’这种娘们唧唧的词儿骗自己,也骗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 班克斯的声音像砂轮打磨金属,“‘锈窖’(Rust Pit)从来就没安全过。上面是发疯的‘铁皮’(Tinheads)和钻地的‘鼻涕虫’(Slimeburrowers),隔壁管道可能睡着辐射变异的‘大嘴花’(Chompers),空气里飘着能让肺烂掉的孢子,连他妈的耗子都带着能毒死犀牛的病菌。” 他用匕首尖随意地指了指陈观,“就他这身‘深渊牌’(Abyss Brand)伤口散发的‘香味’,顶多撑到明天早上,就能引来比铁皮更带劲的‘邻居’串门。安全?哈!”
他每说一个词,知更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些带着俚语和鲜明个人色彩的称呼,描绘出的是一幅远比她想象中更恐怖的地下生态图景。
“班克斯!” 一个沙哑平淡的声音从炉子那边传来,打断了光头疤脸男人的“科普”。老约翰佝偻着背,正用一个巨大的金属勺搅动着锅里的东西。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命令道:“闭嘴。或者出去巡逻。”
班克斯耸了耸肩,似乎对老约翰的呵斥习以为常,但果然闭上了嘴,只是继续低头擦拭他的匕首,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却更深了。
“他……他说的是真的?” 知更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看向老约翰的背影。
老约翰没有回答,只是用勺子舀起一点锅里粘稠的、散发着奇异草药香气的糊状物,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放下勺子,拿起旁边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杯,舀了一杯,转身走了过来。
他走到金属床边,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脸上刀刻斧凿般的皱纹和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他将那杯热气腾腾、气味刺鼻的糊糊直接递到知更面前。
“喂他喝了。” 语气不容置疑。
知更看着那杯颜色可疑、气味混合着苦味和一丝腥气的糊状物,迟疑了一下:“这……这是什么?”
“药。” 老约翰的回答简洁到吝啬,“镇痛,消炎,吊命。想让他少嚎两句,就灌下去。” 他的目光落在陈观惨白的脸上,补充了一句,“别指望味道好。活着,比味道重要。”
知更咬了咬牙,接过那杯滚烫的铁杯。入手沉重,杯壁烫得她手指一缩。她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用勺子舀起一点糊糊,凑到陈观唇边。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草药苦涩和某种腥甜气息的味道直冲鼻腔,陈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意识地想别开头。
“喝掉它,陈观。” 知更的声音带着恳求,也带着一丝坚定,“你需要它。”
看着知更通红的眼眶和眼中的坚持,陈观闭了闭眼,认命般地张开了干裂的嘴唇。滚烫、粘稠、带着强烈苦涩和怪异腥味的糊糊滑入口腔,那味道简直令人作呕。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喉结艰难地滚动,将那一勺足以让味蕾尖叫的东西咽了下去。一股灼热的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袋,随即一股更强烈的苦涩感在口腔里弥漫开,让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呃……呕……” 他干呕了一下,但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一点酸水。
“慢点,一口一口来。” 知更心疼地拍着他的背,又舀起一勺。
喂药的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勺下去,都伴随着陈观压抑的干呕和身体的轻微颤抖。那药糊的味道实在太可怕了,像腐烂的植物根茎混合着铁锈和某种动物的胆汁。但几口之后,一种奇异的麻痹感开始从胃部向四肢百骸蔓延,右肩那尖锐到钻心的刺痛似乎真的被一层厚厚的、迟钝的屏障隔开了一些,虽然沉重的钝痛和麻木感依旧,但至少不再让他每一秒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当那杯可怕的药糊终于见了底,陈观感觉自己像打了一场艰难的仗,浑身虚脱,额头上全是冷汗,但精神似乎真的稍稍凝聚了一些。他靠在知更临时找来的、充当靠背的破旧背包上,喘息着,目光再次投向那个佝偻忙碌的身影。
“谢……谢……” 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依旧嘶哑不堪。无论对方出于什么目的,这药确实暂时缓解了他一部分非人的痛苦。而且,是这个人把他从下水道的淤泥里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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