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汉口江汉关钟声敲过七下,我已在吉庆街的小摊上用了早膳。一碗热干面,淋上芝麻酱,撒些葱花萝卜丁,再配上一碗蛋酒,便是地道的武汉早点。纪白约我八点在江汉路碰头,说是要带我去个能打探消息的地方。
春日的阳光透过法国梧桐的新叶,在租界区的柏油马路上投下斑驳光影。我沿着江汉路行走,两侧是欧式建筑,银行、洋行、百货公司林立。穿西装的洋人挽着旗袍女子走进咖啡馆,黄包车夫在路边等客,卖报童挥舞着《汉口新闻报》吆喝最新时讯。
纪白已等在汇丰银行门口,今日他没穿惯常的白大褂,而是一身浅灰色长衫,外罩藏青色马褂,倒显出几分书卷气。见我走来,他远远地便挥手。
"楚探长,这边!"他声音清亮,引得几个路人侧目。
我快步走过去:"纪老师来得早。"
"叫纪白就好。"他推了推圆框眼镜,"我昨晚几乎没睡,把失踪女尸的资料又梳理了一遍。"
我们沿着江汉路向华界方向走去。路边的梧桐渐渐变成了槐树,欧式建筑也被中式商铺取代。空气中飘着豆皮、面窝的香气,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去哪儿?"我问。
"老通城茶馆。"纪白眼中闪着兴奋的光,"那儿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消息最是灵通。"
穿过几条街巷,我们来到一座两层木结构茶楼前。黑漆金字招牌上"老通城"三个大字苍劲有力,门口挂着"洞庭碧螺春新到"的水牌。还未进门,便听得里面人声鼎沸。
掀开蓝布门帘,扑面而来的是茶香、烟味和人群的热气。跑堂的伙计肩搭白巾,手提铜壶,在桌椅间穿梭。茶客们或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或独坐一隅看报品茗。角落里,一个穿长衫的说书人正讲到精彩处,惊堂木一拍,引来一片叫好。
"二楼清静些。"纪白引我登上木质楼梯,楼梯随着脚步发出吱呀声响。
我们在临窗的方桌旁坐下。窗外是熙攘的街道,窗内茶香袅袅。跑堂的过来擦桌,纪白熟稔地点了一壶碧螺春,两碟点心。
"常来?"我问。
"每周六必到。"纪白微笑,"这儿能听到最鲜活的市井消息,比报纸还快。"
跑堂的送上茶点。纪白执壶斟茶,动作优雅。碧绿的茶汤在白瓷杯中荡漾,清香扑鼻。
"说说那具失踪女尸的情况吧。"我直入主题。
纪白从马褂内袋掏出一张纸条:"我查了记录。死者名叫周小娥,二十二岁,原是大智门火车站附近'醉仙楼'的艺伎。十天前被人发现死在长堤街的小巷里,初步判断是马钱子碱中毒。"
"醉仙楼..."我沉吟道,"那不是刘四爷的场子?"
纪白眼睛一亮:"您也知道刘四爷?"
"汉口青帮的小头目,专做娼赌生意。"我抿了口茶,"周小娥既然是醉仙楼的人,刘四爷应该知道些内情。"
"更奇怪的是,"纪白压低声音,"尸体送来那天,有个洋人来打听过她。"
我眉头一皱:"洋人?"
"对,英国怡和洋行的职员,叫戴维斯。"纪白回忆道,"他说是周小娥的朋友,想看看尸体。但按规定,未经警方许可不能随便让人看尸体,我就拒绝了。"
我放下茶杯:"这事你昨天怎么没说?"
纪白有些窘迫:"我...我忘了。当时觉得只是个好奇的洋人..."
"查案不能有遗漏,任何细节都可能是关键。"我严肃地说。
纪白惭愧地点头:"您教训得是。我太不专业了。"
正说着,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我们探头望去,见几个短打扮的汉子拥着一个穿绸缎马褂的中年男人进来。那人约莫四十出头,圆脸小眼,手上戴着枚翡翠扳指。
"说曹操曹操到,"纪白低声道,"那就是刘四爷。"
刘四爷大摇大摆地上楼,身后跟着四个手下。茶客们纷纷噤声,有的甚至起身行礼。跑堂的赶忙迎上去,引他们到最好的位置坐下。
"机会难得,"我对纪白说,"我去会会这位刘四爷。你在这儿等着。"
不等纪白回应,我已起身走向刘四爷那桌。他的手下立刻警惕地拦住我。
"这位先生有何贵干?"刘四爷眯着眼打量我。
我亮出警徽:"汉口警察局楚明,想请教刘老板几个问题。"
茶楼里顿时安静下来。刘四爷脸色变了变,随即堆起笑容:"原来是楚探长!久仰久仰!请坐请坐!"他挥手示意手下退开。
我在他对面坐下。跑堂的识相地送来新茶杯。
"不知楚探长想问什么?"刘四爷亲自为我斟茶,翡翠扳指在阳光下闪着幽光。
"周小娥是您醉仙楼的人吧?"
刘四爷的手微微一抖,几滴茶汤洒在桌上:"周...周小娥?哦,是有这么个姑娘。不过早就不在我那儿做了。"
"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概...一个月前?"刘四爷眼神闪烁,"小姑娘脾气倔,得罪了客人,我就让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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