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血压持续下降!准备强心剂!”一个模糊而焦急的男声,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传来。
“柳致!柳致!坚持住!看着我!”另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在呼喊,声音扭曲变形,最终却诡异地与耳边阿蛮那细弱蚊蚋、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重叠在了一起。
“柳…柳大哥…别死…呜…”
混乱!极致的混乱!
现实与幻觉的边界彻底溶解。冰冷的病房仪器声、医护人员模糊的呼喊、战友焦急的面容…如同破碎的镜片,与眼前晃动的骸骨、幽蓝的磷火、阿蛮沾满泪水和泥污的小脸、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剧痛和血腥味,疯狂地搅拌、撕扯着他的意识。
就在这时,怀中紧贴着胸口的地方,一个坚硬的、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东西,猛地灼烫起来!
那突如其来的高温,如同黑暗中刺入的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柳致混沌的意识上,带来一刹那尖锐的清明!
一幅破碎的画面,如同被这灼烫强行从记忆深渊中拽出,在他混乱的视界中一闪而过:
幽深的地宫甬道,壁画斑驳。巨大的青铜棺椁旁,散落着几具腐朽的枯骨。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他自己的手!),正用力地从一具枯骨紧握的指骨间,抠出一件东西——正是此刻怀中这枚形状奇古、布满铜绿的青铜钥匙!钥匙柄部,一个扭曲如鸟形的奇异文字(“偃”)在昏暗的手电光下,一闪而逝!
这记忆碎片来得快,去得更快,如同幻觉中的幻觉。
“呃啊——!”
冰冷的钥匙带来的灼痛和混乱的记忆冲击,让柳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猛地从半昏迷的幻觉边缘挣扎回残酷的现实。
洞窟没有消失,骸骨依旧冰冷,远处岩蜥王庞大的身躯还在微微抽搐,发出濒死的嗬嗬声,腥臭的血液在它身下汇成一小滩粘稠的暗红。头顶那巨大的兽颅骨眼中,只有两团飘忽不定、随时可能熄灭的幽蓝磷火,哪有什么威严的光柱?那冰冷的光柱,不过是闪电惨白的光芒,偶然透过洞顶某道隐秘的裂隙投射下来,又被弥漫的孢子尘埃折射扭曲的虚妄光影!
一切都是幻象!剧毒孢子引发的、濒死大脑绝望的呓语!
“走…离开这…鬼地方…”柳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他挣扎着,用还能动弹的右臂死死撑起身体,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他踉跄着扑向旁边蜷缩着、因恐惧和高烧而意识模糊的阿蛮,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冰冷颤抖的小小身躯背到自己伤痕累累的背上。
“抱…紧…”他嘶哑地命令,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洞外的风雨声吞没。
阿蛮滚烫的脸颊贴着他冰冷的、被血和汗浸透的后颈,滚烫的眼泪混着冰冷的雨水流下,烧灼着他的皮肤。她细瘦的手臂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一步,两步…拖着几乎报废的左腿,顶着左肋刺穿皮肉的断骨,柳致背着阿蛮,如同一个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残破傀儡,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出这骸骨堆积的死亡洞窟,一头扎进洞外那狂暴的、冰冷刺骨的倾盆暴雨之中!
狂暴的雨柱如同天神挥舞的亿万条鞭子,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狠狠抽打下来。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密集的雨点击打在裸露的岩石和泥泞的地面上,溅起迷蒙的水雾,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剧毒的彩色瘴气在暴雨的冲刷下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诡异地蒸腾弥漫,混合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帷幕。
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柳致单薄的、早已破烂不堪的兽皮衣物,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进他遍布伤口的身体,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背上的阿蛮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滚烫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物传来,如同一个即将熄灭的小火炉。
视线被雨水和血水彻底模糊,他只能凭着本能和记忆,在湿滑的泥泞中,手脚并用地朝着记忆中悬崖的方向艰难爬行。每一次移动,左肋断骨处都传来钻心剜骨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右肩撕裂的箭创,每一次心跳都让眼前阵阵发黑,耳中的嗡鸣与雨声、风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搅成一团。
突然,他爬行的动作猛地顿住!
就在前方几步之遥,悬崖的边缘,被雨水冲刷得裸露出来的黑色泥土和碎石中,赫然卡着半截灰绿色的、带着明显现代工业痕迹的尼龙登山绳!绳索的一端磨损断裂,另一端还死死地卡在岩缝里,被雨水冲刷得褪去了原本鲜亮的颜色,显得灰败而脆弱。绳索旁边,一枚黄铜色的金属弹壳半嵌在泥里,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它表面的泥污,隐约可见底火处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钢印数字——【2024】!
现代装备的残骸!他坠崖的起点!
“嗬…嗬…”柳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死死地盯着那绳索和弹壳,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扭曲的脸庞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水。一种巨大的、混杂着荒谬、悲凉和一丝尘埃落定般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噬咬着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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