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的手指如同标枪,带着一股草莽王者的霸道,直直戳向柳致。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营地前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猎奇般的兴趣。
吴广连忙躬身:“回大王,正是此人!他叫……”他卡壳了一下,这才想起根本没问柳致的名字。
“柳致。”嘶哑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不大,却清晰穿透了空气。柳致拄着木棍,迎着陈胜那如有实质的目光,没有任何闪避。胸腔的闷痛和左臂伤口的麻痒感依旧强烈,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杆插在泥地里的破旗,残破却不倒。
“柳致?”陈胜浓眉一挑,虬髯微动,似乎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他上下打量着柳致,目光在他苍白疲惫的脸上、拄着的血污木棍、以及左臂草灰下渗出的暗红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他那双深不见底、平静得近乎死寂的眼眸上。
“好!有种!”陈胜突然咧嘴大笑,声震四野,带着一股豪气,“管你叫柳致还是柳树根!敢用板车柴捆当绊马索,撂翻胤朝的狗崽子,就是条好汉!来!进帐说话!老子倒要看看,你这身伤是怎么来的!”他大手一挥,转身率先掀开王帐那厚重的毡帘。
一股更浓烈的混杂气味——酒气、汗臭、烤羊膻味、皮革味还有某种劣质熏香——扑面而来。
柳致拄着木棍,脚步沉稳地跟了进去。老四被吴广示意留在外面,紧张又激动地搓着手。刘婆婆和妇人抱着孩子,更是大气不敢出。石猛扛着巨斧,如同铁塔般跟在柳致身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张书记则眯着眼,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在柳致和陈胜之间飞快地逡巡。
王帐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显粗粝。空间不小,地上铺着厚厚的兽皮和草席。中央挖着一个火塘,炭火正旺,上面架着半只烤得焦黄的羊腿,油脂滴落,滋滋作响。火塘旁散乱地堆着一些酒坛、碗碟。角落里胡乱放着几副残破的皮甲和兵器。最引人注目的是火塘对面,一张巨大的、粗糙的原木桌案,上面竟然用泥土、石块、树枝等物,堆砌出了一个简陋却轮廓分明的——邺城及周边地形的沙盘!
沙盘!虽然粗糙,但城墙、城门、护城河、主要街道、甚至城外几处高地丘陵,都清晰可辨!这绝不是流民草寇的手笔!柳致心中微凛,目光飞快地扫过沙盘,又瞥了一眼那个始终挂着微笑的张书记。
陈胜大马金刀地坐在火塘旁一张铺着虎皮(可能是假的)的粗糙木椅上,抓起酒坛灌了一大口,随手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渍,指着旁边一张小马扎:“坐!有伤就别硬撑!在老子这儿,有本事就能吃肉喝酒!没本事,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滚蛋!”
柳致没有客气,依言在粗糙的马扎上坐下,木棍靠在一旁。石猛抱着巨斧,如同门神般杵在陈胜侧后方,目光像刀子一样刮着柳致。张书记则悄然走到沙盘旁,拿起一根细木棍,状似无意地拨弄着上面的小石子。
吴广站在陈胜另一侧,沉声道:“大王,柳兄弟他们一行,在官道遇袭,伤亡惨重,只有这几人逃出。柳兄弟更是重伤在身,拼死护着妇孺,才……”
陈胜大手一摆,打断了吴广:“老子不听这些!流民堆里,谁家没点血泪?”他盯着柳致,目光炯炯,“老子就问一句!官道那地方,一马平川!你带着几个吓破胆的泥腿子,咋想的?用板车柴捆堵路?这法子,谁教你的?”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火塘里炭火爆裂的噼啪声格外清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柳致身上。
柳致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迎向陈胜那双充满压迫感的虎目,声音依旧嘶哑,却字字清晰:“没人教。骑兵冲阵,首重速度,次重阵型。官道狭窄,两侧荒田泥泞,不利驰骋。破其速度,乱其阵脚,以步制骑,唯此一途。”
简单几句话,没有慷慨激昂,却如同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骑兵的弱点,点出了那场小胜的关键。
陈胜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一拍大腿:“好!说得好!破其速度,乱其阵脚!八个字,说到点子上了!”他看向柳致的眼神,兴趣更浓了,“你当过兵?跟胤朝的狗崽子干过?”
“算是。”柳致含糊地应了一句,并未细说。他来自何方,受过何等训练,眼下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嘿!老子就说嘛!”陈胜更兴奋了,又灌了一口酒,“不是上过阵见过血的,说不出这话!吴广!”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得力干将,“你瞧瞧!这见识!比你手下那群就知道嗷嗷叫往前冲的莽夫强多了!”
吴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肃然点头:“大王说的是。柳兄弟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确有大将之风。”
“大将之风?”旁边的石猛终于忍不住了,瓮声瓮气地插话,带着浓浓的讥诮,“大王!吴头儿!你们可别被这小鸡崽子几句漂亮话唬住了!谁知道他那伤是不是自己摔的?砍了几个被绊倒的骑兵,算什么本事?真有能耐,敢不敢跟俺石猛过过手?”他“砰”地一声将肩上的巨斧顿在地上,震得脚下的兽皮都颤了颤,挑衅地瞪着柳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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