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未出,三队收容所里,小白正一边嚼着笔杆一边翻阅着几本泛黄的《申城街谈》旧刊,鼻梁上滑落的金丝眼镜几次都快掉进茶杯。
“你确定要走‘里弄会’这条线?风险太高了。”她抬眼看隔壁厚重的防弹玻璃内的女人一眼,右手抬起轻轻按了按耳朵里的小型耳塞,对着空气继续说话,语气无奈。
“一共就七十二小时,这都已经过去一晚了。你就准备让我在静安别苑里活活耗死?”沈一衡正整理着手里的公文包,里面夹着伪造好的证件和一份手写的介绍信,唇角含笑,“再说,我可是一名受苦受难的逃难记者,哪有心思胡思乱想?”
“你倒是演得比我写的还像。”
“算了,反正都已经传输给你了,怎么做是你的事,不过我还要提醒你一句,要是真顶不住了,使用你的打火机,创造一个稳定的锚点,我们会派人去救你的,不过得在空间彻底闭合之前。不然......你懂得。”
小白叹了口气,将一份资料拍在桌上:
“记好了,你叫‘方文生’,原籍大京市,报社被日本人查封,你逃难来沪。靠写点街头小报和谣言传单混饭吃,擅长听风就是雨。‘里弄会’爱这种人,他们信传言多过信报纸。”
“这不是你给我写的吗?”沈一衡笑得没心没肺,“《梦中话书人》《夜半铜镜》《送厄草偶》——哎哟,一个比一个像真的。”
“因为有一半就是真的。”
“都姓方,或许也能提高对方的好感度。”
小白把茶杯往他面前一推:“还有,进‘里弄会’不是终点。你的目标是方晋平,他是沈致远的至交好友,或许还掌管有秋莺那个时代的档案,最关键的是,他一直收集铜镜,或许——”
“我知道。”沈一衡起身,扣好外套的最后一个扣子,“那是线索,我会自己查明的。”
他望了一眼天边初升的一抹红日,轻声道:“走了。”
“哦,对了,你不嘲讽人的时候感觉你还是有点女人味的。”
“给我滚,马不停蹄的。”
“好嘞。”
......
晨雾缭绕,申城的弄堂像是老旧记忆的褶皱,空气中还带着昨日茉莉花残香未散。
沈一衡踩着青石板,来到城西的街角。他身上裹着一件褪色麻布褂子,手里提着一只公文包,帽檐压得极低,一副典型“落魄文人”模样。
“卖烟咯——大前门、双喜、金龙!”路边摊主一边吆喝一边抖着烟盒,嗓子哑得像被烟熏过。
他在路边的香烟摊前停下脚步,摊主是个脸颊凹陷、戴着褪色黑布帽的中年男人,一双手互相插着另一只的袖口一边哆嗦着双腿,不停有蒸腾的白气从口中喷出。
摊子上摆着“孔雀”“大前门”“双喜”三五种香烟,都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货色。
“哎哟,这位先生,一看你就有品位,我这的烟,旁的不说,那质量,那叫一个地道。”
“地道是地道,就是比我工资地道多了。”沈一衡低头笑笑,顺手拿起一包“大前门”,用指尖拍了拍烟盒,眼角余光却落在了不远处——那个黄包车夫,此刻正推着空车慢悠悠从巷口晃过,肩头还搭着昨晚那块破旧油布,此刻还湿着露水,脸色睡眼惺忪。
那个黄包车夫昨晚硬是把他一个人留在静安别苑,以至于他不得不靠着双脚丈量着偌大的申城。
只是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他先坐的霸王车对方何止如此。
不过沈一衡才不是那种道德感高尚之人,眉头微挑,计上心头。
这人醒着,正好。
“老板,我问你一件事。你知道弄堂会不?您这地段,应该挨着里弄会管辖区吧?”
摊主听这话,眉头一挑,神色顿时警觉几分,声音也压了点:“你打听那干嘛?”
“哎,您别紧张,”沈一衡立刻做出一副“我这人嘴不严”的表情,半真半假地挤出一丝八卦欲,“我就在八卦杂志那边写点小专栏,前天才有老乡说,他邻居的邻居,听说‘里弄会’那边有个人似乎在找什么铜镜。似乎也是姓方的,我本家,您听过么?”
摊主犹豫了下,视线在他脸上来回扫:“也是姓方的?你是记者?”
“嗨,半个,跑腿的。哪能真有记者这么穷,还上这儿来赊账抽烟。”沈一衡边说边朝黄包车夫走去。
“你找方会长做什么?”
“替方会长撰写一下生平,他不是搜寻铜镜嘛,有我的帮忙肯定能事半功倍,顺便赚点油水。我这可是特地跑来的一趟。”
这话一出口,摊主终于点了点头,“方晋平,方先生曾经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你可别乱说。你这嘴,迟早得祸从口出。要写得好好写。”
沈一衡嘿嘿一笑,“我就一说书的,不说真话,说梦话。”
“行,那简单,就城西摊主抬手一指,语气顿时松快许多,像是聊起一桩人人皆知的老故事:“就城西那边,石库门尽头,‘万年里’你知道伐?老洋行对面那排弄堂,最里面有一户带着木雕飞檐的宅子,那就是方会长的地方。方先生平常不太露面,不过你要是带着铜镜的事,兴许能换他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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