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那声音仿佛干燥树皮在石上摩擦,低沉、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权威感。
沈一衡睫毛轻颤,眼前的光线是诡异的琥珀色,混合着沙粒与干涸空气,像是从风干的世界中透出的残阳。他试着坐起身,却牵扯到身后一处伤口,嘶了一声。
“别动。”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带着某种…遥远而陈旧的温度。
他这才看清楚那道身影——
那是一棵“人形的树”。树干扭曲如老者驼背的脊椎,枝杈伸展开来,如同残废般的手臂静静垂落。树皮皴裂如干裂的皮肤,隐隐可以看到缝隙中涌动着一种灰色的液体,像血,又像某种慢性流动的毒素。
而它的身后,则是一条宛若蜥蜴般的尾巴,眼窝里只浮着两点淡黄的光芒——
它正在看他。
“……你是?”沈一衡喉咙干涩,开口却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他们叫我‘树’。”那蜥蜴人张口,但是他的声音仿佛压根不是从口中发出的,而是从周围所有的沙粒中振动出来,“但那不是我的真名。真正的名字,只有神弃民中的活人才能听懂。”
“树?”
“是的,沈老师,他就就是我们「神弃民」共同的爷爷。这里是「余渊歧巢」,也是我们共同的家。”一旁的阴影里,许眠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他正手上拿着一个破旧的收音机在鼓捣着,不停地更换着频道,只能从中听到许些嘈杂的沙沙声。
“奇怪,又听不到了,刚刚明明听到说什么通缉的......”
“你是……「神弃民」的人?”
“不,我是‘家’的一部分。”「树」缓慢地移动着,躯体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根系下的沙层颤抖,似乎这里的地脉也与他共鸣,“虽然不太容易,但是这个地下世界很大,大到你无法置信。这里就是我们「神弃民」的根据地,位于黄沙之下。”
沈一衡这才认真的打量着这个所谓「树爷爷」的双眼,虽然看上去对方也在观察着他的表情,可实际上他头偏的方向明显跟他有些偏差,甚至他的眼窝里那两颗蛋黄的光点也并不反射任何光芒......这个「树」实际上是个盲人!
“呵呵,咳咳咳,小伙子,很意外是吗?”
“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年轻时候可是可以随便出现在「家」的任何一个角落,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颗砂砾都瞒不过我的眼。”「树」笑着,似乎连沈一衡心中想着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四百来岁吗?这个诡异的数字让沈一衡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真的是人所能到达的年纪吗?不过想了想,对方明显也是污染体有点特殊也是很正常。
他艰难的扶着一块嵌有骨刺的石头坐了起来,动作中隐隐透出野兽般的警觉,他并没有因为许眠的声音而放松警惕。
他身上的外套已被撕裂,胸口上裹着粗糙的布条,还透着血。他环顾四周——沙海干涸,空气中飘荡着焦土味。残破的建筑骨架从沙丘中探出身来,像是被大地遗忘的残骸。
但在他身后,有一座巨大的——
“骨棚。”
由无数白骨、枝条与金属构筑而成,中心有一个被火焰灼烧过的仪式祭坛,那里的石板上,隐约残留着一串咒文。
“你刚才,是从那上面醒来的。”树爷爷缓缓说,“也就是说……你还活着。”
“作为代价......我觉得还是你自己发现的比较好。”
沈一衡没有立刻回话。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触感冰凉,皮肤表层下,有某种不属于他的东西缓慢流动着。
污染。
不稳定,但又被强行镇定了下来,像是高能化合物被锁进亚稳态,只需一根引线就会链式分解。
不止是他的意识,还有体内蛰伏的某种“存在”。
“我当时……是在塔楼里。” 他喃喃低语,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合,“许眠背着我和金玦逃出灰雾……然后……”
话音戛然而止。
“……林镜。”
他猛地抬头,目光急扫,搜寻那道熟悉的黑影。
树爷爷缓缓伸展枝桠般的手指,指向岔路口幽深的洞穴。
“她也活着,在那边。许眠在照顾她。” 苍老的声音顿了顿,“那小子虽然不着调,但心思纯粹……是个好苗子。”
“不过,我不建议你现在见她。”
沈一衡沉默。
许眠为人如何,他早已心知肚明,自然无需旁人缀叙,更不要树爷爷的这种举荐。
“你把我们都救了?”
树爷爷没立刻回答,灰色的汁液在他树皮的裂缝间缓缓爬行,像某种有意识的寄生体在他体内低语。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身形像干涸峡谷中的枯木,仿佛不属于时间这一面。
“救你?”他的声音像风沙灌入耳膜,缓慢、厚重,“我只是把你们从命运的底部……捞上来罢了。”
“第三天灾,伟大的讷尔·克塔耶的共生契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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