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猛地一拂袖!一卷厚厚的册子从他袖中飞出,“啪”地一声,狠狠摔在张廷玉面前的金砖地上,册页散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田亩数目、坐落地点、过户时间!笔笔清晰,触目惊心!
“张廷玉!你口口声声清正自守,天地可鉴!你告诉朕!这田亩册上,哪一亩,是你清清白白得来的?!这粮秣账中,哪一石,没有沾染边关将士的血泪?!你还有何面目,在这金銮殿上,谈什么法理人情?!”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整个金銮殿落针可闻,唯有皇帝雷霆般的怒斥余音在梁柱间回荡。所有官员,无论派系,都骇然低头,大气不敢出。张廷玉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看着脚下那本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田亩册,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苦心经营数十年的清誉,他赖以立足朝堂的根本,在这一刻,被皇帝亲手撕得粉碎!
王承恩垂着眼睑,心中却如明镜一般。皇帝昨夜接到密报,已知锦绣阁线索被毁,物证无存。但他手中,早已握着张廷玉集团贪墨军粮、兼并田亩这些更为“实在”、也更易查证、更能引起朝野公愤的罪证!皇帝隐忍不发,等的就是张廷玉跳出来反扑的这一刻!以雷霆之势,先打掉他赖以立足的“清名”根基!通敌之事,物证虽毁,但孙三娘的口供和王承恩袖中那份誊抄图仍在,已如一把悬顶之剑。根基动摇,这把剑落下之时,便是张廷玉彻底覆灭之刻!
皇帝冰冷的视线扫过面无人色的张廷玉,重新落回那散落的田亩册上,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更深的寒意:“着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彻查张廷玉及其党羽贪墨军粮、兼并田亩一案!涉案人等,一律停职待参!张廷玉…回府待勘!无旨,不得离府半步!”
“陛下——!”张廷玉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身体晃了晃,几乎瘫软在地,被两名面无表情的殿前武士架住。
金銮殿上,风云突变。保守派魁首,当朝首辅张廷玉,轰然倒塌!而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王承恩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朝堂,仿佛看到了靖王府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张廷玉倒了,靖王…你还坐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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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回关·辰时·冰火余烬
急促的马蹄踏破关城内死寂的泥泞。李岩带着一身冰寒的水汽和疲惫,冲上东城马道。眼前的景象让他勒紧了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
豁口。那个被狄人抛石机反复蹂躏、又被墨衡以“雷吼”残躯拼死轰击豁口,如同一个巨大而狰狞的伤口,横亘在关墙之上。豁口边缘的砖石呈现出融化的琉璃状,又被冰冷的雨水和融雪浸透,冒着丝丝白气。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血肉焦糊味、硝烟硫磺的刺鼻味、木头燃烧后的灰烬味,还有冰雪融化后混合着泥浆的土腥气。
豁口内侧,那具承载着“雷吼”残骸的巨大履带基座歪斜着,几条粗大的铁链彻底崩断,如同死蛇般垂落。炮身…或者说,那曾经是炮身的巨大铁管,已经消失了上半截。仅存的下半截炮管如同一个被巨力撕裂的伤口,边缘参差,布满了蛛网般延伸的恐怖裂纹,内壁被高温灼烧得一片漆黑,扭曲变形,狰狞地指向天空。履带基座周围,散落着焦黑的金属碎片、断裂的牛皮索,还有几块巨大的、被爆炸冲击波从城墙上硬生生撕裂下来的条石。十几匹拖拽炮身的驮马倒毙在附近,口鼻流血,显然是被爆炸的冲击波震毙。
豁口内外,尸体层层叠叠。有被抛石机火流星炸得四分五裂的守军,有攀爬城墙被砍杀的狄人,也有在“雷吼”最终殉爆时,因距离过近而被飞溅的碎片或冲击波夺去生命的工匠和士兵。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凝固的暗红血迹,汇成一道道猩红的小溪,流入豁口下方的泥泞中。
戚光拄着刀,站在豁口附近一处相对完好的垛口下,半边脸被烟火熏得漆黑,肩头的伤布被血浸透又冻硬。他望着那扭曲的炮管残骸,眼神复杂,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墨衡那疯狂决断的震撼,更有对巨大牺牲的沉痛。
“墨大人呢?!”李岩翻身下马,冲到戚光面前,声音嘶哑。他看到了那惨烈的炮身残骸,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昏迷了。”戚光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王启年拼死把他从豁口边拖下来,右臂旧伤崩裂,加上心力耗尽…军医看过了,性命无碍,但何时能醒…难说。”他顿了顿,指向豁口外,“但值了!老墨那一炮…他娘的!神了!四架抛石机,一炮干废!巴图鲁那狗贼的牙都被敲掉了!现在狄人军阵乱成一锅粥,正忙着收拢残兵,救治伤患,今天…至少今天是消停了。”
李岩顺着戚光所指望去。关外风雪稍歇,视线略清。狄人军阵深处,一片狼藉。最核心处是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周围散落着燃烧未尽、扭曲变形的巨大木料和金属构件,依稀能辨认出是抛石机的残骸。另外两架抛石机一架歪倒,一架燃着余火,冒着浓烟。狄人士兵如同无头苍蝇般在雪地里奔忙,收殓尸体,扑灭余火,人喊马嘶,混乱不堪。原本整齐肃杀、充满压迫感的军阵,此刻士气显然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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