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古籍修复室的空调发出低沉嗡鸣，像蛰伏在钢筋水泥深处的远古巨兽，将冷冽的气息渗入每一寸空气。曹峰垂眸调整白手套，乳胶材质贴合皮肤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时光长河里的暗涌。镊子尖在泛黄的航海图上投下细长阴影，那道黑影不偏不倚落在羊皮纸边缘，正对着一处即将剥落的裂痕——边缘卷曲如枯槁的唇，暗红的氧化痕迹如同凝固的血迹，恰似悬在历史咽喉处的锋利刀刃。
"小心点，这里已经氧化了。"林小满的声音从工作台对面飘来，带着特制胶水特有的微苦气息，混合着古籍纸张陈腐的霉味。她手持细毛笔的手腕悬在半空，动作轻柔得如同春日拂过湖面的柳丝，又似母亲安抚婴儿时的温柔抚摸。特制胶水顺着笔尖凝成透明的珠，倒映出台灯暖黄的光晕，在三百年前的羊皮纸上流转，将斑驳的墨迹渲染得愈发神秘莫测。
曹峰屏息将地图最后一处卷边展开，羊皮纸发出脆弱的脆响，仿佛年迈老者的叹息。台灯的光线穿透半透明的纸面，在地面投下模糊的轮廓——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海鸟，羽翼的纹理清晰可见，喙部精准地指向南极大陆的某个点，仿佛穿越时空的导航者，守护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在这时，林小满突然倾身向前，一缕如墨的黑发如丝绸般滑落，不经意间擦过曹峰手背。刹那间，她身上薄荷糖的清甜气息与古籍特有的霉味交织，竟让实验室冰冷的空气泛起一丝温度，如同寒夜中的一簇火苗。
"你看这里。"她的指尖轻点地图，淡粉色的指甲油在羊皮纸上投下月牙形的影子。17世纪的墨迹在南纬78.4度附近晕染开来，像是被海水浸透的伤痕，又像是有人刻意为之的掩盖。曹峰皱眉凑近，鼻尖几乎要触到纸面，能清晰看到纸张纤维因年代久远而变得脆弱："奇怪，整张地图就这里保存得最差。"
修复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胶水与羊皮纸接触时发出的细微粘连声，仿佛时光的齿轮在缓缓转动。曹峰注意到林小满睫毛在暖光中轻颤，每下笔前必定快速颤动三下——一下丈量位置，两下调整呼吸，三下果断落笔。这规律的节奏让他想起南极观测站的精密仪器，在极光爆发前，磁场数据总会呈现类似的波动曲线，如同大自然的心跳。
"递一下pH7.2的胶水。"林小满伸手时，宽松的袖口滑落，露出半截白皙近乎透明的手腕。曹峰转身面对试剂架，两瓶标着"中性胶"的琥珀色玻璃瓶并排而立，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的指尖悬在半空，突然想起上周团建吃火锅时的场景：林小满总是自然地拿起左边的餐具，将毛肚在香油碟里轻轻涮动。这个细节像枚突然亮起的信号灯，指引他握住左边那瓶。
"谢谢。"她接过胶水时指尖微顿，睫毛下的目光带着探究，仿佛要将他看穿："你怎么知道我要中性胶？"
"猜的。"曹峰低头整理镊子，金属器械碰撞声掩盖了他加速的心跳，"你修复《银河车站》手稿时也用的这个。"他没说出口的是，无数个修复室的晨昏，他早已默默观察过她修复每一份古籍的习惯。那些被胶水浸润的时光，那些她专注时轻咬下唇的模样，都成了他记忆里独有的密码。
林小满唇角扬起转瞬即逝的弧度，很快又恢复专注神情。她将胶水点在玻璃板上，用毛笔搅动出细密的涟漪："这张图比预想的还要脆弱。你说科考队为什么突然要查17世纪的地图？"
"队长说想对比历史冰层数据。"曹峰夹起一片脱落的羊皮纸残片，残片边缘卷曲如秋日枯叶，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但我觉得他在隐瞒什么。这次科考任务筹备得太匆忙了，连设备都是临时调配的。"
话音未落，地图右下角突然剥落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残片。林小满轻呼出声的瞬间，曹峰已经本能地伸手去接——两人的手在羊皮纸上重叠，隔着白手套仍能感受到彼此急促的体温。透过半透明的残片，一行褪色墨迹若隐若现："南纬78.4度，极光如纱。"
"这是......"林小满的声音发紧，呼吸扫过曹峰手腕，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
曹峰喉结滚动，拇指无意识地擦过她虎口处沾到的胶水："我们科考站的坐标。"他的目光落在残片上，三百年前的字迹与现代测绘数据竟完美重合，仿佛跨越时空的对话，"三百年前就有人标记了这个位置。"
林小满猛地抽回手，残片飘落桌面。她颤抖着打开手机地图，输入坐标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出凌乱的残影："这不可能是巧合。你们站点的选址报告上怎么说的？"
"说是通过卫星遥感选定的最佳观测点。"曹峰盯着残片，寒意从脊椎窜上后颈，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轻抚，"但队长私下提过，选址参考了一些'历史资料'。"
修复室陷入死寂，空调嗡鸣声突然变得刺耳，仿佛也在为这个惊人的发现而颤抖。林小满突然抓起紫外线灯，紫色光线扫过地图的瞬间，空白边缘浮现密密麻麻的符号和线条。那些图案像活过来的蛛网，从主图向四周蔓延，最终汇聚成"冰下圣殿"的字样。曹峰倒吸冷气，那些立体结构图竟与他在南极勘探时发现的冰层异常区域高度吻合，仿佛有人早已洞悉这片冰雪大陆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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