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先是静悄悄的,村正和几个乡邻还在嘀咕,那裴娘子方才迟迟不肯递出书信已是蹊跷,此刻竟突然对着那陌生的灰袍男子屈身下跪,更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这是做什么?”有人低声嘀咕,几人便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几步,刚靠近些,就听清了裴婉君那句带着颤音的话——她要带珠儿去蜀地。
“娘子,此事万万不可!”村正脸色一紧,连忙上前阻拦。
裴婉君缓缓起身,先对着围上来的众人福了一礼,鬓边碎发垂落,声音却稳:“多谢诸位阿兄阿伯连日来为珠儿二老奔波,婉君记在心里。”她抬眼时,目光里没有了先前的哀戚,反倒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决绝,“珠儿的阿爷在蜀地,我得带她去找。”
“可你们俩……”旁边那中年汉子急了,搓着粗糙的手掌,“两个女娃子,千里迢迢去那蜀地,路上豺狼虎豹不说,遇到歹人可怎么好?”
村正抬手打断他,眉头拧成个疙瘩:“娘子,你的心意我懂,想替二老照看着珠儿。可你们年纪太轻,这世道险恶,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我断断不能应。”
一直站在旁边抹泪的妮子阿娘也走上前,拉了拉裴婉君的衣袖,声音软下来:“是啊娘子,老叔老婶刚走,珠儿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怎么对得起他们?”她叹了口气,又劝,“还是按先前说的,珠儿我来照顾,你只管去找自家亲人,放心便是。”
正说着,堂屋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珠儿牵着妮子的手走了进来,脸上还挂着泪痕。
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她先是怯怯地缩了缩手,随即抬头看向裴婉君,望见阿姐眼中那股子执拗,又转头望向院角那棵老槐树——往日里,阿翁总在树下编竹筐,阿婆会搬个小凳坐在旁边择菜,可如今树下空空荡荡,只剩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树梢上,两只灰雀叽叽喳喳跳了一阵,忽然扑棱棱展开翅膀,一前一后朝着远处的天际飞去,渐渐成了两个小黑点。
珠儿深吸一口气,挣开妮子的手,走到妮子阿娘面前,仰着脸:“婶子,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她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要跟婉君阿姐去蜀地,找阿爷。”
这话一出,院中霎时没了声息。村正愣了愣,才蹲下身拉过珠儿的手:“珠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听话,留下来跟妮子作伴,等你阿爷回来,不是一样的?”
妮子阿娘也赶紧点头,眼圈又红了:“是啊珠儿,留下来,婶子给你做你爱吃的,等你阿爷回来。”
珠儿却摇了摇头,手攥得紧紧的,望着远方的眼神,竟有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坚定。
院中的沉默被韩幼娘清亮的声音打破:“诸位,我师父方才已经应下裴娘子,会一路照看她们,只管放心便是。”
村正眉头依旧没松,他虽知道这紫衣女子杀了吴六子那三个泼皮,却终究没亲眼见过真本事,况且这几人来路不明,怎敢轻易将珠儿这孩子托付出去?众人也都低着头,显然和村正心思一般。
韩幼娘看在眼里,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抬手指向院角那块一人高的青石——那石头原是老两口生前摆在那里镇宅的,旁边斜斜架着根晾衣竹篙。
她指尖并拢如剑,轻轻一抬,众人只觉眼前金光乍闪,随即“轰隆”一声闷响,震得脚下土地都颤了颤。
再看那青石,竟像被巨斧劈开一般,整整齐齐裂成了两半。一半仍稳稳立在原地,另一半则重重砸在地上,那根竹篙也掉落在一旁。
“乖乖……”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村正更是张大了嘴,喉结上下滚动,吞咽唾沫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望着那断口平整的青石,半晌才喃喃道:“原来几位会仙术,难怪难怪……”
韩幼娘收了手,笑意更深:“这样,能护得她们二人周全了吗?”
旁边的陈明乾看着师妹亮的这手功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却终究没敢多言。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把目光落到了妮子阿娘身上。
她蹲下身,轻轻拉着珠儿的手,眼中满是不舍:“珠儿,这一路去蜀地,可比不得在家里,风餐露宿是常事,你真的想好了?”
珠儿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声音虽还有些稚嫩,却透着股斩钉截铁的劲儿:“婶子,我想好了,要跟婉君阿姐去找阿爷。”
话说到这份上,众人便知再劝无益,都默默退开了些。
村正整理了一下衣襟,对着张天童拱手深深一揖:“先生,我等虽知诸位本领非凡,但珠儿和裴娘子都是寻常女子。既然先生承诺护送,她们二人的性命,便全仰仗先生了。”
话音刚落,村正收敛了方才的语气,神情郑重地开口:“原本我定于数日后启程前往兴元府,如今看来,不如与诸位同行,路上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裴婉君心中明镜似的,自然懂村正的顾虑。自己落脚这村子不过短短几日,即便经历了几番变故,终究还是个外人。村里的女娃怎可贸然托付给陌生人?身为一村之主,他断不会如此武断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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