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地里的气氛依旧压抑,但隐隐有了一些不同。士兵们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无所事事地瘫着或聚在一起赌博骂娘。
有人在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生锈的刀枪,有人对着墙壁比划着军中学来的粗浅招式,虽然动作变形,却多了几分认真。
更多的人则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压低声音,激烈地争论着什么,眼神时不时瞟向林风刚才消失的方向,又警惕地看看门口铁塔般的赵虎和角落里抱刀的孙河。
争论的焦点,毫无疑问是卯时初刻的校场之约。
“去个屁!那煞星的话能信?优化《血战八式》?哄鬼呢!我看就是想把咱们聚起来再收拾一顿!” 一个脸上带疤的瘦子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不忿和后怕。
“就是!王魁就是前车之鉴!那煞星下手太黑了!胳膊都废了!” 旁边一个矮壮汉子附和道,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可……可他说能强三成啊……” 一个年纪稍轻的士兵犹豫着开口,眼中闪烁着渴望,“要是真的……在边关,多一分本事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呸!你傻啊!” 疤脸瘦子啐了一口,“他一个新来的,毛都没长齐,懂个屁的军阵战技?还优化?肯定是骗咱们去给他当靶子!立威还没立够!”
“但……但他那一拳……” 矮壮汉子想起王魁飞出去的场景,声音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
“那一拳是厉害!可那能说明他会教战技吗?” 疤脸瘦子梗着脖子,“老子在边关刀口舔血十几年,什么没见过?《血战八式》就那么回事!还能玩出花来?”
“可林头儿……好像很信他……” 年轻士兵小声嘀咕。
提到林风,疤脸瘦子和其他几人都沉默了。林风虽然年轻,但为人仗义,实力在营里也是拔尖的,尤其是一手刀法颇为了得。连他都对那新校尉如此恭敬,甚至贴身保管那本册子……
“要去你们去!老子才不去触这个霉头!” 疤脸瘦子最终烦躁地挥挥手,像是要驱散心头的犹豫,“老子宁愿在营房里挺尸!”
争论没有结果,但怀疑和犹豫的种子已经在很多人心中种下。恐惧让他们畏缩,但变强的诱惑和对现状的不甘,又像毒虫一样啃噬着他们的心。
林风没有理会这些私下的议论。他径直回到秦烈暂住的那间稍微干净些、但也同样破败的营房——这是周洪“特意”安排给新任骁骑尉的“体面”住所。
秦烈正盘膝坐在一张用木板临时搭起的简陋床铺上,双目微阖,呼吸悠长而平稳。昏黄的油灯映照着他平静的侧脸,仿佛刚才营房里那雷霆一击和立下的规矩与他毫无关系。一股沉重而内敛的气息在他周身缓缓流转,如同沉睡的火山。
林风不敢打扰,放轻脚步,肃立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他能感觉到,世子爷似乎在调息,也可能在思考着什么。营房外,风沙拍打着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秦烈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大人。” 林风连忙躬身。
“人抬过去了?” 秦烈声音平淡。
“抬过去了。吴老头在接骨,说命能保住,但胳膊……废了。” 林风如实汇报,“属下擅自做主,跟吴老头说用了最好的药,钱记在属下账上。”
秦烈看了林风一眼,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他的处理。“嗯。账,以后营里补给你。”
林风心中一暖:“谢大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大人,明日卯时……那些人,会来吗?” 他指的是那些老兵。营房里的议论他也听到一些,心中不免担忧。
秦烈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冷漠:“会来的。”
“为什么?” 林风不解。那些人明明充满了怀疑和恐惧。
“因为这里是边关。” 秦烈的声音不高,却仿佛看透了人性最底层的挣扎。“因为他们烂透了,但还没死透。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没有力量,在这鬼地方,连当条摇尾乞怜的野狗都不配。”
“给他们一丝看得见的希望,哪怕这希望染着血,绑着荆棘,他们也会像快要溺死的人一样,拼命抓住。” 他的目光转向窗外无边的黑暗和风沙,“哪怕只是本能。”
林风沉默了。他明白了。世子爷给的,不仅仅是功法,更是在这绝望泥潭里,一根可能通向岸边的、染血的绳索。抓不抓,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但世子爷笃定,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渴望活着、渴望活得像个人的人,就一定会伸出手。
“属下明白了。” 林风沉声道。
“册子。” 秦烈伸出手。
林风立刻从怀里掏出那卷油布包,双手奉上。
秦烈接过,解开油布,露出那本薄薄的、纸张粗糙的册子。他随手翻开,里面是他凭借记忆和古镜碎片那奇异的“映照解析”之力,重新勾勒出的招式图谱和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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