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里的钢笔又震了一下,这次是轻而短促的一颤,像是提醒她该进去了。洛倾颜站在“松风阁”门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
厅内暖意融融,檀香已点,炉火正旺。顾家的亲戚们三三两两地落座,笑语盈盈。她一眼扫过主位——那条深灰回纹毯安静地搭在椅背上,青瓷筷架朝北而置,汤锅在暖灯下微微冒气,像在呼吸。
她刚站定,三叔公的妻子便起身去夹火腿,手肘一晃,汤碗翻倒,鸡汤泼在顾父袖口上。满桌一静,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洛倾颜已经上前,从包里抽出一条素色丝巾,轻轻覆上顾父手腕:“烫着没?是我把碗放得太靠边了。”她语气温软,动作利落,顺手将丝巾折好递过去,“三婶您快坐下,菜凉了可就辜负了主厨的心意。”
顾父摆摆手:“不打紧。”
服务员端来新碗筷,她接过,亲自盛了一勺汤递过去:“这汤煨得正好,您尝一口压压惊,也给我们这顿饭开个好头。”
众人轻笑,气氛松动。二姑却在这时皱起眉:“汤是清亮,可没见姜片。冬日进补,顾家祖训‘冬食必辛’,这规矩还能随随便便就改了?”
目光扫向顾母。她坐在主位旁,神色未动,只低头抿了一口茶。
洛倾颜不慌,提起保温壶,舀出一勺汤底倒入小瓷碟,双手奉上:“二姑您尝尝,姜汁榨了三遍,滤去渣滓混入汤底,既去腥又不抢味。顾爷爷当年在清和苑喝这汤,还夸过‘辛在味中,不在形上’呢。”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那版做法,还是您当年亲手教他的。老菜谱上写着‘姜取汁,勿见片’,我翻了顾家旧档,抄了一份带在身上。”
二姑指尖顿在瓷碟边,没接话。片刻后,她吹了吹汤,小口啜饮,眉头缓缓松开。
“倒是……有那年味儿。”她终于说。
表妹坐在角落,忽然嘀咕:“听说这山药是云南运来的?咱们本地山药才地道吧。”
几道目光又落过来,带着审视。
洛倾颜笑了:“是云南的。今年本地霜冻早,山药含水多,口感发柴。我验了三批货,这批含硒量最高,正适合顾伯调理气血。”她转向顾父,“您要是不信,下次收山药我带您一起去,您掌眼,我扛筐,绝不偷懒。”
满桌哄笑。顾父也笑了:“你这丫头,嘴甜手巧,顾家厨房怕是要被你抢了。”
她笑着低头,指尖刚触到包带,钢笔又轻轻一震。她没拿出来,只将拉链拉开一道缝,让笔尖露在外头,水晶泛着极淡的光。
席间话题渐渐热络。有人夸火腿醇厚,有人赞汤色清亮,还有小辈夹了一筷子山药,惊呼:“这口感,像在吃云!”
她眼角微弯,正欲起身敬酒,却见顾母放下筷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只道:“辛苦了。”
声音很轻,像一片叶子落进水里,没起涟漪。
全场静了一瞬,随即又有人接话:“是啊,倾颜费心了,这顿饭办得真周到。”
“可不是,连我这挑剔的胃都服了。”
可顾母没再开口,只站起身,说了句“有些乏”,便由保姆扶着离席。
洛倾颜站在原地,手里的酒杯还举着,没落下。包里的钢笔忽然震得厉害,水晶泛起一抹极淡的蓝光——不是顾逸尘的情绪,是她心底那点被否定的钝痛,竟也引动了共鸣。
她放下酒杯,快步跟了出去。
走廊灯光柔和,顾母的身影正缓缓走向休息室。洛倾颜追上两步,轻声唤:“妈。”
顾母停下,没回头。
“您要是觉得哪里不好,我下次改。”她声音很稳,“但我做这一桌,不是为讨好谁,是想让您知道——我愿意学顾家的味,也想让您尝尝我的心。”
顾母终于转身。她看着洛倾颜,眼神复杂,像隔着一层雾。
“你很用心。”她终于开口,“可用心,不等于懂。”
洛倾颜没退:“我不奢望一口吃成个懂家,但我愿意一点点学。从一道汤,一条毯,一个筷头的方向开始。”
顾母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回去吧,大家还等着。”
她走了。洛倾颜站在原地,包里的钢笔蓝光一闪,随即熄灭。
她转身回厅,刚推开门,顾逸尘便从桌下伸过手来,轻轻握了握她的。掌心温热,力道很轻,却稳。
她低头看他,他抬眼,目光深邃,像看穿了她方才的每一寸挣扎。
“汤,”他忽然说,“比我小时候喝的,还暖一点。”
她笑了,眼底微润。
席间有人提议合影。大家纷纷起身,簇拥着顾父顾母坐到主位。洛倾颜被拉到顾逸尘身边,有人喊:“来来来,未来儿媳站这儿!”
她刚站定,苏曼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束腊梅。
“来晚了,”她笑着,“听说这顿饭办得特别好,我特意带了花来补个场。”
她将花递给服务员:“放主桌吧,添点香气。”
服务员正要接,洛倾颜却轻轻拦下:“谢谢苏小姐心意,但这桌汤讲究入口回甘,花香太浓会压住本味。花先放外厅,散散气,等甜品上桌再移进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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