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圣上为太后贺寿,普天同庆。
天色尚早,通往皇城的御道两旁,便已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的华盖马车,排成了长龙,在禁军的护卫下,缓缓向着宫门前的庆典广场汇聚。到处是丝竹之声,恭贺之语,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就在这片喧嚣与锦绣之中,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出现了。
她从御道的尽头,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一身素白孝衣,头上簪着一朵同样洁白的小花。
她没有乘坐任何车驾,就那样孤身一人,步行在宽阔的御道中央。她的出现,像一滴冰水,滴入了滚沸的油锅。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冲天的哗然。
“看!是宁念!是那个妖女!”
“我的天,她怎么敢出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她穿成这样,是想诅咒太后和圣上吗?”
“真是歹毒!杀了亲爹全家,还有脸穿孝衣,她也配?”
“滚下去!妖女滚下去!”
辱骂声、唾弃声,混杂着百姓扔来的烂菜叶和石子,铺天盖地而来。
宁念却恍若未闻,也恍若未见。她只是走着,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那些污言秽语,那些肮脏的投掷物,仿佛都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无法让她有丝毫的动摇与狼狈。
一辆极为华贵的鸾驾中,昭阳公主撩起金丝绣凤的窗帘,看着那个在万众唾骂中前行的白色身影,红唇勾起一抹残忍而轻蔑的笑意。
“瞧瞧她,”她对身边的瑞王说,语气里满是快意,“像不像一只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急着出来奔丧的野狗?真是可怜又可笑。”
瑞王没有作声,只是眉头紧锁,看着宁念那瘦削却倔强的背影,心中情绪复杂。
昭阳公主没得到回应,也不在意,好整以暇地放下车帘,等着看好戏。她倒要看看,这个被玄苍玩腻了丢出来的女人,今天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所有人都以为,宁念的目标是宫门,是想在庆典上冲撞圣驾。
然而,在距离庆典广场还有百步之遥时,她停下了。
然后,在成千上万道惊疑、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她转过身,面向了广场侧面那座巨大的、已经成为京城地标的灰白色侯府石雕。
那里,是她的家。
如今,是她的坟。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座象征着她家破人亡的“坟墓”之前。
随即,她撩起素白的孝衣下摆,对着那座死寂的石府,在万众瞩目之下,重重地,跪了下去。
“咚!”
双膝砸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的闷响,通过这骤然的死寂,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那声音,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喧嚣、辱骂、议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念跪得笔直,像一尊不屈的白色雕像,与身后那座灰白的巨大石雕,构成了一幅诡异而悲怆的画面。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成千上万张惊愕呆滞的脸,她的声音,终于响起。那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仿佛从泣血的喉咙里挤出的悲鸣,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
“我,宁念,定远侯府嫡女,今日,在此——”
她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
“——向我惨死的母亲,向被蒙蔽的天下人,陈我宁氏一族之罪!”
一言既出,石破天惊!
人群炸开了锅!认罪了?她竟然当众认罪了?可她说的,是“宁氏一族”之罪!
不等众人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宁念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调陡然拔高,充满了积压已久的怨与恨,像杜鹃啼血。
“我父,定远侯宁远山,为求官运亨通,重振家业,不惜与邪教‘往生教’勾结!欲将身具纯阴之体的发妻与亲女,当做祭品,献祭邪神,以换取那虚无缥缈的无上权柄!”
“献祭妻女?!”
这个骇人听闻的词语,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头顶炸响。
宁念没有理会众人的哗然,她像是陷入了痛苦而疯狂的回忆,声音颤抖而尖锐:“你们都以为他是慈父,是忠臣!可你们谁又知道,那张慈父的面具之下,藏着一颗何等肮脏腐烂的心!我母亲最早察觉了他的异样,她悄悄毁掉了他藏起来的邪教典籍,他便对母亲恨之入骨!”
“他不敢直接动手,便借口母亲身体不适,日复一日,在她的汤药之中,混入从邪教求来的慢性剧毒!一点一点,蚕食她的生机!你们所知的定远侯夫人缠绵病榻,最终‘病逝’,根本不是病!是她拒绝成为祭品,被我的好父亲,亲手毒杀!”
这番话,让在场许多与侯府有过交情的官员,瞬间脸色惨白。他们想起宁夫人的确是病了许久,而宁远山时常在同僚面前表现出的忧心忡忡、爱妻情深的样子,此刻回想起来,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宁念猛地伸出手指,指向身后那座巨大的石雕侯府,声音凄厉如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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