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盘大小的漆黑鳞甲在残存的光线下反射出森冷的金属光泽。
然后,它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巨眼,如同两轮坠落凡间的太阳。
那一瞬间,时间与声音仿佛都被抽离了。
宁念感觉不到窗棂的冰冷,也听不见殿外的喧嚣,她全部的感知,都被那双眼睛攫取了。她的灵魂像一只被钉在蛛网中央的蝴蝶,在那漠然的、不带任何情绪的俯瞰下,连最细微的颤抖都成了奢望。
它在看。
看着这座在它眼中如同沙盘的城池。
看着城中那些惊骇欲绝、渺小如蝼蚁的生灵。
它在寻找。
寻找那些胆敢用污秽气息,去“啃噬”主人珍宝的虫子。
“那……那……那是什么怪物……”
那个刚刚还在酒楼里,唾沫横飞地将她的悲剧当成助兴谈资的说书人,此刻狼狈地瘫软在街角,浑浊的液体自裤裆处蔓延开来,散发出难闻的骚臭。他指着天空,牙齿不受控制地疯狂撞击,发出“咯咯”的、绝望的声响。
下一瞬,一股远超那日玄苍降临时百倍的、来自上古洪荒的恐怖威压,如天河倒灌,轰然镇压而下!
这不是力量,这是天灾,是神罚。
是凡人认知之外的、足以将灵魂都碾成齑粉的末日景象!
“啊——!”
死寂被撕裂,尖叫声、哭喊声、濒死的嘶吼声汇成一道绝望的声浪,将京都最后一丝安宁彻底冲垮。无数人连逃跑的念头都无法生出,便在那股威压下双眼翻白,七窍之中渗出鲜血,当场吓晕过去。更有甚者,在那股纯粹的、蛮不讲理的威压下,心脉被直接碾碎,身体软倒在地,瞬间毙命。
刚刚集结起来,试图维持秩序的禁军,阵型在顷刻间崩溃。兵器甲胄的碰撞声、士兵们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他们丢盔弃甲,抱头鼠窜,整座城市陷入了比上一次更彻底、更绝望的恐慌与混乱之中。
恐惧,在死亡的催化下,迅速发酵成了某种扭曲而荒谬的“确信”。
“是她!一定是那个宁念!”一个躲在墙角下的男人,指着侯府的方向,面目狰狞地嘶吼。
“她不是什么祭品……她,她根本就是魔鬼!是她把这种怪物召唤来的!”
“魔女!她是给大燕招来灾祸的魔女!烧死她!!”
“对!烧死她!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先前还只是街头巷尾的窃窃私语,此刻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汇聚成了山呼海啸般的指控与诅咒。人们需要一个宣泄口,一个为这末日景象负责的罪人,而刚刚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宁念,成了那个唯一的、理所当然的答案。
她是带来灾祸的根源。
她,是魔女。
……
偏殿内,宁念的指甲深深地抠进了窗棂的木头里,指尖传来的刺痛,却远不及心脏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那些声音,那些夹杂着无边恐惧与恶意的诅咒,穿透了殿宇的阻隔,化作最锋利的尖针,一根根扎进她的耳膜,扎进她的脑海。
她看到街道上,一个母亲死死护住怀中的孩子,却被慌不择路的马车碾过,血花飞溅;她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跪在自家门口,向着天空那双金色的巨眼不停磕头,额头早已血肉模糊;她看到无数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在极致的恐惧中扭曲、变形,最终在威压之下分崩离析。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的是宁远山和那些帮凶的罪证公之于众,要的是大燕律法的公正裁决,要的是还母亲一个清白。
可现在,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座因她而陷入绝境的炼狱。
巨大的愧疚感和荒谬感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她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圣人,可她也无法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这与她寻求公道的初衷,彻底背道而驰。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她神魂欲裂之际,一股熟悉的、冰冷彻骨的气息自身后笼罩而来。
一个身影,如鬼魅般凭空出现。
“那是吞云,本尊的坐骑。”
玄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评论窗外一场无足轻重的风雨。
宁念僵硬地转过身,对上他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眼眸。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三尺之内,仿佛自成一界,将外界所有的喧嚣、威压与绝望都隔绝在外。他看着她,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似于“头疼”和“麻烦”的复杂神色。
“它感受到了那些投向你的恶意,前来‘清扫’而已。”他将这场浩劫的根源,轻描淡写地归结于凡人的愚蠢和冒犯。
那语气,仿佛在说,是这些虫子自己凑上来找死,怪不得谁。
他没有立刻召回吞云。
他就那样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她所有的伪装,直视她灵魂最深处的挣扎与黑暗。
那眼神似乎在问:
你恨他们吗?
那些用最恶毒的言语诅咒你、构陷你、巴不得你死无葬身之地的“同类”,你恨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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