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晚,我攥着从殡仪馆求来的往生钱,浑身发战地坐进驾驶座。仪表盘的时间突然倒走,电子屏上跳出一串乱码,最后定格成:「乘客已就位,欢迎来到7路阴间专线。」
发车铃响起的瞬间,所有座椅自动转向后方,三十张青白的脸正对着我微笑——他们都是近十年内失踪的末班车乘客,脖子上挂着统一的塑料乘车牌,编号从001到030,而我的工牌不知何时变成了「000号引路人」。
红裙女孩坐在第一排,完好的左眼涂着腥红眼影,右眼空洞处插着支折断的睫毛膏。她举着个生锈的铁皮票箱晃了晃,硬币撞击声里混着牙齿脱落的轻响:「师傅,该检票了哦。」我这才发现每个乘客手里都捏着半张血票,票面印着各自的死亡日期——最短的距今只有三天。
车子自动启动,雨刷器疯狂摆动,却怎么也刮不掉玻璃上的血污。后视镜里,黑风衣男人正在把脱落的手指一根根按回指缝,老太太用拐杖挑开腐烂的下巴,慢悠悠地说:「小伙子,你闻见没?车上有新鲜肉味呢。」
路过医院后门时,停尸房的铁门「咣当」炸开,七个浑身插着输液管的尸体扑上车来。他们挤在驾驶座旁,用溃烂的手指戳着我的工牌,喉管发出漏气般的嘶鸣:「你才是该下车的人……我们等了十年了……」
突然,所有乘客同时捂住耳朵,表情痛苦扭曲。我这才听见车外传来若有若无的童谣声,是女儿每天睡前唱的《虫儿飞》。车载电视滋啦响了两声,跳出监控画面——我家卧室的衣柜门缓缓打开,穿着粉色睡裙的女儿正对着镜头笑,她身后站着穿黑风衣的男人,手里攥着我的护身符。
红裙女孩的头突然歪成直角,眼球从眼眶里滚出来,顺着我的裤腿往上爬:「你看,你女儿来接你了……」话音未落,所有乘客的手腕同时渗出血字,拼成一行倒计时:00:07:59。
车子冲进一片浓雾,路灯次第亮起,每个站台都站满了举着血票的「人」。最前方的站牌写着「黄泉路总站」,电子钟显示23:59:59。红裙女孩把铁皮票箱扣在我头上,硬币和牙齿噼里啪啦落进衣领:「最后一站了,师傅该交班啦——你的票,我们早就替你撕好咯。」
我摸到口袋里的往生钱正在发烫,抬头看见前挡风玻璃外,女儿正隔着雾朝我招手。她的脖子上挂着我的工牌,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和红裙女孩一模一样的青紫色牙龈。车载广播突然清晰起来,播的是交通台十年前的旧录音:「今日凌晨,144路末班车失控坠江,30名乘客及司机无一生还……」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所有乘客同时伸手抓住我。他们的皮肤像融化的蜡油般脱落,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虫群。红裙女孩的声音从虫堆里冒出来,黏腻得像腐肉:「现在才明白吗?你早就和我们一样,是这趟车上永远下不了车的——活死人啊。」
窗外的雾突然变成血色,我看见十年前的自己正坐在副驾驶位,惊恐地看着失控的方向盘。两个时空在暴雨中重叠,女儿的童谣和亡者的嘶喊混成一片。而现在的我,正被三十双腐烂的手拖向驾驶座,后视镜里的工牌渐渐渗出血迹,编号「000」慢慢变成了「031」。
我是殡仪馆夜班守灵人,负责看守地下二层的停尸间。今晚刚给3号冰柜换完冰袋,墙上的老式挂钟就敲了十二下,值班室的电话突然在寂静中炸响。
“喂?”听筒里传来电流杂音,夹杂着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我下意识看向墙上的值班记录,最后一条登记是凌晨一点零七分,有人来认领27号柜的遗体——可现在才十二点零三分。
踩着水泥地走向停尸间,防滑鞋与地面摩擦出细碎的声响。27号柜位于最深处,不锈钢柜门上凝着水珠,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我掏出钥匙的瞬间,听见柜子里传来闷响,像是有人用指节敲了三下。
“赵建军家属吗?”我对着编号牌喊,手背上突然落下冰凉的液体。抬头一看,天花板渗着血水,正顺着灯管滴在我手背上。当啷一声,钥匙掉在地上,在空旷的停尸间激起回音。
捡起钥匙时,我瞥见27号柜下方伸出半只手,皮肤青白肿胀,无名指戴着枚生锈的银戒——和今天下午送进来的溺水者尸体一模一样。那只手突然蜷起手指,勾了勾,示意我靠近。
冰柜突然剧烈震动,所有柜门同时弹开。白雾中,三十多具遗体坐了起来,他们的缝合线都在渗血,眼球浑浊地转向我。那个溺水者晃悠悠站起来,肚子因积水鼓得像皮球,银戒在灯光下闪过冷光:“你看,我的婚戒还没摘呢……”
值班室的电话再次响起,我踉跄着退到墙角,撞翻了放遗像的供桌。玻璃相框碎在地上,里面的黑白照片缓缓转了个圈,露出背面的血字:“今晚值班的,不该是你。”
溺水者的肚子突然裂开,黑色的水流里漂着无数指甲盖大小的人脸,每张都在开合嘴巴,念着同一句话:“替班的……替班的……”我这才想起,原本该值班的老张三天前突然请病假,临走时把钥匙塞给我,说“年轻人多赚点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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