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带着纸灰的气味。我摸向口袋里的打火机——刚才撞翻烛台时顺手拿的,火苗窜起的瞬间,我转身将火机砸向纸人胸口的裂缝。剧烈的燃烧声中,我听见她发出尖细的惨叫,纸糊的脸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我熟悉的、母亲的脸,只是皮肤像被火烤过的纸,裂开无数细小的纹路。
“你居然敢烧娘!”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纸糊的手指掐住我脖子,指甲缝里漏出细细的金箔,“当年要不是你爹非要埋了我,我早该借你身子活过来了!你知道这十年我困在纸里有多难受吗?” 她的指甲越陷越深,我看见她手腕内侧,纹着朵褪色的并蒂莲——和母亲当年的胎记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狗吠,四叔的咒骂声混着雨声传来。我用尽最后力气抓起供桌上的香灰撒过去,纸人吃痛松手,我趁机撞开侧门,却在跨出去的瞬间,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低头一看,是具刚糊好的纸人,穿的正是我今天穿的白衬衫,眼尾三点朱砂还没干,嘴角扯出僵硬的笑。
“秋丫头跑不了的。”四叔的身影堵住门口,他手里拎着个藤箱,箱盖开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个纸人,每个眼尾都有三点朱砂,每个胸前都贴着写有生辰八字的黄符。我认出其中一个穿红棉袄的,是三年前失踪的表妹;还有个戴眼镜的,是去年突然搬家的张老师。
“你娘的魂儿碎成三十七片,得用三十七个人养着。”四叔慢慢逼近,手里的银剪闪着寒光,“当年她难产时,魂魄就散了,是我用扎纸术把碎片留住的。现在只差最后一片,就是你这儿...” 他突然盯着我身后,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惊恐,“你、你怎么...”
我回头看见,被烧掉半边脸的纸人正站在雨里,母亲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她伸出手,掌心躺着片金色的碎屑——和父亲去世那晚,我在纸人胸口看见的一样。“哥,你骗了我。”她的声音不再沙哑,像小时候给我梳辫子时那样温柔,“你说攒够魂魄就能转世,可你明明想让我借秋秋的身子活过来...”
四叔手里的银剪“当啷”落地,他扑通跪下,浑身发抖:“妹子,哥是怕你魂飞魄散啊!你看看你现在,只剩半张脸了,不借活人的身子,你撑不过今晚的...”
纸人——不,是母亲的魂魄,慢慢走到我身边,她残留的半张脸对着我,眼里竟真的流出泪来:“秋秋,娘对不起你...当年不该听你四叔的话,用替身法留魂,结果反而害得这么多人...” 她转头看向四叔,声音突然冷下来,“哥,收手吧,魂归黄泉路,不是你扎几个人形就能留住的。”
四叔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抓起银剪扑过来。母亲的魂魄猛地推开我,银剪刺进她纸糊的胸口,金色碎屑像萤火虫般飞散。“秋秋快跑!”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纸糊的身体开始崩解,“去后山...你爹的坟...碑下有封信...”
我转身就跑,雨声、雷声、四叔的咒骂声在身后交织。后山的路泥泞难行,等我找到父亲的坟时,墓碑下果然埋着个铁盒,里面除了封信,还有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母亲抱着襁褓中的我,旁边站着年轻的四叔,三个人都穿着寿衣,背景是排扎好的纸人,每个都和真人一般高。
信是父亲临终前写的,墨迹被水晕开大半,但关键的字句依然清晰:“你四叔疯了,他总说你娘的魂没散,要扎纸人养魂。三年前他给我纸人时,我就发现不对劲,那纸人胸口贴着你的生辰八字。秋秋,记住,真正的头七是死后第七天,而你娘,早在十年前就该魂归地府了...”
雷声中,我听见山下传来嘈杂的人声,有手电筒的光在晃动。怀里的铁盒突然发烫,我低头看见,盒底刻着行小字:“戊申年七月十五,纸人借命,活人当替。” 那是我的生日,也是母亲难产去世的日子。
雨停了,月光照在新立的墓碑上,“先妣林氏”的金字泛着冷光。我摸着口袋里的打火机,突然想起四叔作坊里那叠纸人,每个眼尾都有三点朱砂——和母亲画像上的泪痣,一模一样。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条新短信:“明日出殡,纸人不能见光。” 发件人显示是母亲的号码,而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也就是我看见纸人转头的那一刻。
山风吹过,带来纸页翻动的窸窣声。我转身看见,半山腰站着个穿月白旗袍的身影,鬓角别着朵绢花,眼尾三点朱砂在月光下泛着红光。她抬手朝我挥了挥,转身走进雾里,裙摆扫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和人类的脚印,一模一样。
我捏着铁盒蹲在父亲坟前,指甲深深掐进木盒边缘。照片里母亲抱着我的襁褓上绣着并蒂莲,和纸人手腕内侧的印记一模一样——那不是胎记,是扎纸匠给替身纸人做的标记。后颈突然泛起凉意,像有双纸糊的手正顺着脊椎往上爬,回头只看见雾气里飘着半片烧剩的符纸,边角焦黑处分明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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