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早市像一锅煮沸的滚粥，糖霜的甜香勾着肉铺的油星子，混着菜摊湿漉漉的泥土气，在晨雾里翻涌成浪。白若雪的糖球摊前支着三口紫铜锅，琥珀色的糖汁正咕嘟咕嘟冒泡泡，金黄的糖丝拉出晶莹弧线，刚裹好的糖球在竹架上闪着光，引得穿开裆裤的孩童拽着娘亲衣角直咽口水，哈喇子差点滴在糖霜上。
突然，人群像摩西分海般向两侧倒去，赵钱孙叉着腰撞开一条路，绸缎马褂上还沾着昨夜花楼的酒渍，油光水滑的辫子甩得像条蛇。他身后跟着油头粉面的李富贵，手里举着个黑漆漆的陶罐，罐口封着暗黄色的蜡，上面歪歪扭扭贴着张黄符，朱砂写的"剧毒"二字晕染开来，像极了谁家小孩的涂鸦。
"白若雪！你这毒妇！"赵钱孙唾沫横飞，几滴溅在白若雪月白色的围裙上，洇出深色的印子，"竟敢在糖球里下砒霜，毒害京城百姓！真是蛇蝎心肠，丧尽天良！"
李富贵尖着嗓子附和，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公鸭："就是！人证物证俱在！这罐'牵机引'，可是从你后厨灶王爷眼皮子底下搜出来的！大家快来看啊，失势郡主卖毒糖球啦！吃了当场暴毙，肠子都能给你绞成麻花！"
围观群众"嗡"地炸开了锅。王大娘"哎哟"一声松开扁担，菜筐里的茄子滚了一地，她拽着白若雪的围裙角直哆嗦，假牙都差点掉出来："郡主...这...这可不能啊！你家祖辈也是忠良，咋能干这伤天害理的事？"
卖柴的李四把柴捆往地上一砸，震得石板都在颤："我说昨儿买的糖球咋酸得倒牙！敢情是放了毒药？怪不得我家小子吃完闹肚子！"
白若雪挑眉，用沾着糖霜的糖勺敲了敲陶罐，发出"当当"的脆响，惊飞了停在糖架上的麻雀："哟，这蜡封得跟金镶玉似的，是从哪家棺材铺淘来的？我记得城西张屠户灌香肠的蜡，都没这么黄得瘆人呢。"
"少跟老子耍嘴皮子！"赵钱孙被戳中痛处，肥脸涨成猪肝色，一把抢过陶罐"哐当"砸在摊前木板上。蜡封崩开的刹那，一股酸溜溜的气味喷涌而出，混着咸菜缸特有的咸腥，熏得前排的王大爷直揉鼻子。"都闻闻！这就是牵机引的味儿！刺鼻吧？呛人吧？跟阎罗王的勾魂汤一个味！"
白若雪凑近陶罐闻了闻，突然"噗嗤"笑出声，糖勺差点从指尖滑进糖锅："这味儿...咋跟我后院腌酸菜的卤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赵钱孙，你家酸菜缸是不是让耗子给拱翻了，拿这破玩意儿来冤枉人？"
她无视李富贵杀猪般的尖叫，伸手拔开木塞。陶罐里果然是深褐色的液体，表面还飘着几片蔫黄的白菜叶，边缘凝着白花花的盐晶。李富贵急得跳脚，尖嗓子都劈了叉："你别狡辩！这是提炼过的剧毒'牵机引'！喝一口就能让人七窍流血，死得比狗都惨！"
"是吗？"白若雪舀起一勺液体，在晨光里晃了晃，琥珀色的汤汁映出她狡黠的笑。她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扬了扬下巴，像戏台上的名角儿亮相："家人们，看好了啊！"说完仰起脖子，"咕咚"灌了一大口，砸吧砸吧嘴，故意拉长语调，尾音拖得跟糖丝似的："嗯~酸酸甜甜就是我！跟我昨天腌的酸菜卤水一个味儿，就是咸了点，下次得往缸里多扔两块冰糖。"
全场死一般寂静，只有糖锅里的泡泡声显得格外响亮。李四搓着满是老茧的手，凑近了瞧："郡主...您真没事？没觉得肚子疼？肠子没打疙瘩？"
"好得很呢！"白若雪抹了抹嘴，还故意打了个酸嗝，惊得旁边的阿三把糖铲都掉了，"就是这卤水腌萝卜还行，要是腌糖球啊，怕是得把牙酸掉。造谣的人怕不是嫉妒我糖球卖得火，拿自家酸菜缸里的泔水来冒充毒药吧？"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青石板被踩得"哒哒"响，人群自动分开条通路。南宫翎翻身下马，玄甲在晨光里闪着冷光，肩甲上的银线绣蟒随着动作泛着微光，腰间悬着的佩剑还沾着晨露。他身后跟着抱臂偷笑的墨影，甲叶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南宫翎扫了眼桌上的陶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护心镜映出陶罐里的酸菜卤水："本王刚从郡主后厨来，东墙根下那口酸菜缸还敞着盖呢，里面泡着半缸青萝卜，墨影中午还偷着捞了两根拌牛肉。"
墨影立刻立正，甲叶撞得叮当响，活像挂了串风铃："回将军，属下作证！那卤水咸淡正好，拌上牛肉撒把葱花，香得能多吃三碗饭！"
赵钱孙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指着南宫翎的手指都在哆嗦："你、你们肯定是串通一气！战神大人，您可不能被这妖女的美色迷惑啊！"
白若雪慢悠悠地掏出油乎乎的账本，封皮上"雪记糖坊"四个字被磨得只剩"雪记"二字。她在赵钱孙眼前晃了晃，纸页间飘出糖霜味："上月廿三，李富贵在我这儿买了三串糖球，赊账五文钱，到现在还没还！是不是怀恨在心，联合赵钱孙来造谣？我这账本上可记得清清楚楚，连他咬糖球掉了颗后槽牙都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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