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烛火高烧,映得明黄帘幕上的游龙纹样愈发沉峻。
御案上堆叠的奏折如山,皇上握着朱笔的手未曾停歇,笔尖在“漕运粮草迟滞”四字旁重重圈下一抹猩红。
才抬眼看向阶下躬身侍立的苏培盛,声音平稳无波:“淳贵人那边,李太医可有回话?”
苏培盛双膝微屈,额角几乎触到金砖地面,回话时刻意压低了声线,带着几分谨慎:“回皇上,李太医还在镂月开云殿守着。”
“方才遣小太监来报,说淳小主胎气大动,血崩不止,怕是……怕是过不了今夜这关。”
皇上“嗯”了一声,将手中奏折推向御案左侧,指尖在微凉的紫檀木面上轻轻叩着,节奏分明,却透着几分莫测:“周宁海的腰牌,查着了?”
“回皇上,已然寻着了。”
苏培盛垂着眼,不敢直视帝颜,“就在圆明园澄瑞亭旁的湖边草丛里,被巡夜的侍卫拾到,奴才已让人封存妥帖,交由粘杆处暂管。”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只是翊坤宫那边,周宁海定会一口咬定是不慎遗失,华妃娘娘跟前的人,怕是断断不会认下这桩牵连。”
皇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眼底却无半分笑意:“认不认,本就无关紧要。”
他伸手拿起另一本奏折,封皮上“年羹尧西北军务报捷”几字刺目,指尖抚过纸面,眸色愈发深沉,“要紧的是。
这背后之人,究竟是冲着淳贵人去,还是借着淳贵人的名头,想动翊坤宫,或是……
想动年羹尧?”
苏培盛屏息不敢接话,只听得皇上继续说道:“华妃的性子,朕清楚。”
“恃宠而骄是真,狠辣护短也是真,但她素来顾及年羹尧的体面,断不会在圆明园这般眼皮子底下动手,这般急躁,倒不像她的手笔。”
“让夏刈带着粘杆处的人再查,”皇上放下奏折,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必只盯着翊坤宫,甄嬛住的碧桐书院、皇后宫里的动向,还有谨妃那边的风吹草动,一并查清楚,随时报来。”
“奴才遵旨。”苏培盛深深躬身,缓缓退至殿门处,才转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他心里门儿清,皇上这是要借着淳贵人遇险这潭浑水,把后宫各方势力的底细都摸透,毕竟后宫牵连着前朝,华妃背后是年氏一族,甄嬛虽无强援,却深得圣心,皇后更是坐镇中宫,各方角力,从来都藏不住。
三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沉闷地撞在勤政殿的窗棂上。
皇上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墨色的云团压得极低,仿佛要将这紫禁城的琉璃瓦都吞噬。
他望着那片沉沉黑暗,忽然想起在御花园初见淳贵人的模样,那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捧着一束刚摘的茉莉,怯生生地跪在地上行礼,抬眼时,笑容干净得像未经尘染的孩童。
如今想来,倒是这深宫里难得的纯粹。
可惜……皇上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御案边缘。
可惜在这宫里,纯粹便是原罪。
太过干净的人,从来都活不长久。
他拿起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汤早已凉透,涩味顺着舌尖蔓延开来。
这场风波,既是冲着淳贵人来的,自然不会轻易收场,往后怕是还有更多的风浪要起。
也好,乱一乱,才能看清谁是真心侍主,谁是奸佞藏私,谁又在暗中结党营私。
而此刻的清凉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华妃的面容一半明一半暗。
她正对着菱花铜镜卸钗环,赤金点翠的凤钗被轻轻拔下,露出乌黑的发髻,颂芝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双手都有些发颤,连大气都不敢出。
“周宁海那个废物呢?”华妃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指尖却死死攥着一支银镀金嵌红宝石的簪子。
颂芝吓得一哆嗦,连忙回话:“回娘娘,周宁海在殿外廊下候着呐。”
“他说……说先前奉命去澄瑞亭附近办事,回来后就发现腰牌不见了,翻遍了各处都没找着,怕是……”
“怕是遗失在湖边了。”
华妃拿起那支簪子,对着镜中自己明艳的面容,忽然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讥讽:“遗失了?”
“一个翊坤宫掌事太监的腰牌,何等重要,说遗失就遗失了?”
她猛地将簪子扔回妆盒,宝石与金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他当皇上是傻子,还是当本宫是傻子?”
颂芝吓得连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娘娘息怒,周宁海许是真的疏忽了,他断不敢有半分欺瞒娘娘的心思。”
“疏忽?”华妃缓缓转过身,凤眸含霜,“这宫里,最容不得的就是疏忽!”
她站起身,走到殿中,裙摆上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他的腰牌偏偏在淳贵人出事的时候遗失在湖边,这不是明摆着给人留话柄吗?”
“皇上本就因西北战事倚重年家,暗地里却忌惮着父兄的势力,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可不是正好给了那些弹劾年家的人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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