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市集,美猴王一路向西,逢人便作揖打探:“请问老神仙住在哪里?”路人见它这怪模怪样却又努力学人礼的猴子,有的忍俊不禁,有的摇头摆手,有的甚至被吓跑。它也不气馁,渴了就饮山泉,饿了便采野果,偶尔遇到像卖饼老妇那样的好心人,也能得些吃食。它开始有意识地模仿人类的言行举止,学人走路(虽然依旧蹦跳),学人抱拳行礼(动作僵硬),学人说话(腔调怪异)。这过程充满艰辛与尴尬,却也让它身上那股纯粹的野性,渐渐沾染上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这一日,它穿行在崇山峻岭之中。山道崎岖,古木参天。正走得口干舌燥,忽闻前方密林深处,传来一阵嘹亮悠扬的山歌声: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
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歌声古朴苍劲,充满了一种超脱凡尘、逍遥自在的韵味。尤其是最后一句“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如同惊雷般在美猴王耳中炸响!
“仙!道!黄庭!”美猴王激动得浑身金毛都竖了起来,赤金双瞳爆射出炽热的光芒!“找到了!俺老孙终于找到神仙了!”它再顾不得疲惫,循着歌声,手脚并用地向山林深处狂奔而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松林,只见一个樵夫正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歇息。他头戴箬笠,身穿粗布短衣,腰间系着麻绳,脚踩草鞋,身旁放着一担刚劈好的柴禾。方才那充满道韵的山歌,正是出自他口。
美猴王激动万分,一个箭步冲到樵夫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纳头便拜,口中高呼:“老神仙!弟子志心朝礼!志心朝礼!求老神仙收俺为徒,传俺长生不老之术!”
那樵夫被这突然冒出来、穿着滑稽、口称神仙还跪拜的毛猴吓了一跳,手中的斧头差点脱手。待看清美猴王那热切虔诚的眼神,他哑然失笑,连忙放下斧头,伸手虚扶:“哎哟,你这猴儿快起来!折煞老汉了!我哪里是什么神仙?不过是个靠砍柴换米度日的山野村夫罢了!”
“不是神仙?”美猴王抬起头,满脸困惑,指着樵夫,“那你方才唱的歌里,说什么‘非仙即道’,‘讲《黄庭》’?那《黄庭》不是神仙的经书吗?”
樵夫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原来如此!猴儿你有所不知。这歌儿唤作《满庭芳》,乃是一位真仙教我唱的。我每日砍柴烦闷时唱上一唱,解解乏罢了。那真仙啊,就在这山深处哩!”说着,樵夫抬手向西一指,目光中流露出由衷的崇敬,“此山名为灵台方寸山,山中有一洞府,唤作‘斜月三星洞’。洞中有一位老神仙,道号须菩提祖师,门下真传弟子不计其数。我这《满庭芳》,便是闲暇时听祖师座下弟子讲经论道,耳濡目染学来的。你要寻仙问道,只管顺着这条小路往里去,七八里远近,便是那神仙洞府了!”
原来神仙近在咫尺!美猴王闻言,喜得抓耳挠腮,对着樵夫连连作揖:“多谢老哥!多谢老哥指路之恩!”话音未落,它已化作一道金影,迫不及待地沿着樵夫所指的小径,朝着灵台方寸山深处疾奔而去!
行不过七八里,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千峰排戟,万仞开屏,奇花瑞草遍地,修竹乔松常青。仙鹤唳时声振九皋霄汉,凤凰翔起翎毛五色彩云。真个是灵福之地!在那清幽绝伦的深谷之中,果然矗立着一座洞府!
洞门紧闭,静悄悄的,仿佛隔绝了尘世。洞门旁崖壁上,龙飞凤舞地刻着十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笔意圆融,暗藏道韵,望之令人心神宁静。洞门虽闭,却隐隐有玄妙的道韵与清雅的檀香透出。
美猴王心中激动万分,却不敢造次。它整了整身上那身早已破烂不堪的“行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走到洞门前的一块巨大青石旁,学着人类的样子,端端正正地盘膝坐下。它收敛起所有的跳脱与野性,赤金双瞳中只剩下最纯粹的虔诚与渴望,如同最虔诚的信徒,静静守候着仙缘开启。
这一坐,便是三天三夜。它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任凭山风拂过金毛,任凭露水打湿衣衫。饿了便采食旁边树上的松子,渴了便饮几口石缝渗出的清泉,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那紧闭的洞门。
终于,在第三日的清晨,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洒在“斜月三星洞”五个大字上时——
“吱呀…”
一声轻响,那厚重的洞门,缓缓向内打开了。
一名仙童从洞内走出。这童子约莫八九岁年纪,头挽双髻,身穿一尘不染的月白道袍,面容清秀,眼神灵动,周身清气缭绕,一派仙风道骨。他目光落在青石上打坐的美猴王身上,眼中并无半分惊讶,仿佛早已知道门外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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