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刚端起的茶盏“哐当”落在桌上。
许配?
这剧情倒是与记忆里的《西厢记》不差。
可看着张生那张写满“我不干净了”的脸,她忽然想笑——昔日在定亲宴上从容戴戒指的晏辰,此刻怕是在心里把崔夫人骂了千百遍。
张生果然呛了一下,咳得面红耳赤:“夫人……这、这不合礼数。”
“礼数哪有性命重要?”崔夫人瞪圆了眼,活像叉腰的陈婶。
阿楚低头抿茶,茶水烫得舌尖发麻,却压不住心头的怪异。
明明是荒诞的戏码,看着张生窘迫的模样,竟生出几分真切的暖意。
就像在药铺里,他替她挡过陈婶的药杵。
退敌的书信送去第三日,寺外忽然响起震天呐喊。
孙飞虎的乱兵竟架起云梯,要硬闯山门。
崔夫人抱着佛龛哭天抢地,张生却拽着阿楚往藏经阁跑,青衫被箭矢划破了道口子,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里衣。
“躲在这里,莫出声。”他将她塞进书架后的暗格,指尖擦过她鬓角,带着书卷的油墨香。
暗格狭小,阿楚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外面兵刃相接的脆响。
不知过了多久,暗格门被轻轻推开。
张生浑身是灰地站在外面,嘴角破了道口子,却笑得眉眼弯弯:“退了。”
夕阳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将那抹笑容染得温柔。
阿楚忽然想起定亲宴上,他替她挡在众人面前的模样。
原来无论变成谁,他总在护着她。
白马将军的队伍撤走时,崔夫人却绝口不提婚事。
张生去问,只换来一句“相府千金岂能配穷书生”。
他站在廊下,望着满地狼藉的药圃,忽然笑出声。
阿楚递过伤药——那是她按阿楚的记忆配的金疮药,装在粗瓷碗里,瞧着像摊烂泥。
“晏辰……”她试探着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张生接过药碗的手顿了顿,指尖触到碗沿的药渣,却没像从前那样嫌恶地甩开。
“崔莺莺,”他抬眸望她,眼底盛着暮色,“你说,我们能走出这戏文吗?”
风拂过庭院,槐花瓣簌簌落下,粘在他破了洞的袖口上。
或许走不出去也无妨。
只要他还在。
可她没瞧见,张生转身时,袖中滑落半片撕碎的信纸,上面写着“崔氏有女,许配郑尚书之子”。
张生在普救寺的厢房里翻找出半本《春秋》时,檐角的铜铃正被晚风撞得叮当响。
书页边缘蜷曲发黄,夹着片干枯的槐花瓣,与药铺石臼里晒的那些并无二致。
他指尖抚过花瓣上的纹路,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是崔莺莺。
她换了身素色襦裙,鬓边没插金步摇,只别了支木簪,倒比前几日顺眼些——至少不像只插满珠翠的锦鸡。
“先生还没睡?”她立在月下,裙摆沾着草屑,显然是刚从后院翻墙过来。
张生合上书,挑眉道:“崔小姐深夜到访,就不怕红娘寻来?”
他故意加重“崔小姐”三字,瞧着她耳根泛红的模样,竟觉得比在药铺看她碾药时有趣。
崔莺莺果然噎了一下,攥着裙摆道:“我偷听到母亲与管家说话,他们要把我送回洛阳。”
张生心头一沉。
戏文里的情节终究还是来了。
他起身走到廊下,月光落在青衫上,投下瘦长的影子:“何时走?”
“明日拂晓。”崔莺莺抬头望他,眸子里盛着星光,“母亲说,郑尚书的公子在洛阳等着……”
郑尚书之子。
张生想起那封撕碎的信纸,喉间发紧。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茧子蹭得她指尖发痒——那是连日来劈柴挑水磨出的,与昔日晏府嫡子的纤纤玉手判若两人。
“跟我走。”
三个字掷地有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鹭。
崔莺莺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瞳孔骤缩:“去哪?”
“去长安。”张生望着她,眼底的坚定比定亲宴上举杯时更甚,“我去赶考,你……”
他顿住了。
总不能说让她跟着去长安的药铺碾药。
崔莺莺却懂了,踮起脚尖,替他理了理歪斜的幞头:“好。”
一个字,轻得像槐花瓣落地,却让张生的心猛地一沉。
他忽然想起陈婶的话:“痴女就是痴女,别人说什么都信。”
可他宁愿她不信。
长安路远,江湖险恶,她这副娇弱模样,如何经得起颠簸?
可望着她眼里的星光,到了嘴边的劝阻却变成:“三更时分,后门见。”
崔莺莺点头,转身时裙角扫过石阶,带起几粒尘土。
张生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忽然抓起桌上的《春秋》,狠狠砸在地上。
书页散开,那片干枯的槐花瓣飘落在地,被他一脚踩碎。
他晏辰何时这般冲动过?
从前在晏府,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连喝盏茶都要掂量水温。
如今竟要带着相府千金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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