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收了工,厨房渐渐安静下来,莫厨让学徒们把灶台擦得锃亮,又检查了一遍调料罐的盖子都盖严实了,才往案子边一坐,招呼众人:“都别走,再跟你们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他从烟盒里抽出支烟,没点燃,夹在指间转着:“做厨房,有手艺是本分,但有些忌讳,比手艺还重要,犯了一样,本事再大也站不住脚。”
众人都竖起耳朵,连刚熟悉环境的小周也停下了收拾东西的手。
“头一条,”莫厨的声音沉了沉,“忌脏。”他指了指案台上的抹布,“这抹布,擦了生肉就不能擦熟食;切了葱姜的刀,不能直接去切拌菜。咱是给人做菜的,自己都弄得邋里邋遢,菜里藏着头发丝、指甲缝里带着黑泥,谁还敢吃?我年轻时见过个师傅,刀工一绝,可总爱用擦了灶台的布擦盘子,最后被客人投诉,丢了工作,再没馆子敢用他。”
向佳乐脸一红,他前几天就差点用擦过油烟机的布擦碗,被莫厨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
“第二条,忌懒。”莫厨敲了敲案子,“备料图省事,该洗的菜冲两下就完,该切的丝剁成块;上灶怕麻烦,调料凭感觉乱放,火候到了也懒得翻锅。这懒偷得一时,毁的是自己的名声。你糊弄菜,菜就糊弄你,端出去让人嚼出毛病,砸的是整个馆子的招牌。”
邢成义想起自己刚来时,总嫌焯水麻烦,觉得土豆直接炒也一样,结果炒出来总有股土腥味,被莫厨逼着返工了三次才记住教训。
“第三条,最要命,忌贪。”莫厨的目光扫过调料架,“别觉得客人看不见,就敢往菜里多放添加剂,高汤不够了兑香精,海鲜不新鲜了多撒辣椒遮味。咱做的是吃食,手上过的是良心。你贪那点省下来的成本,赚那点昧心的钱,早晚得栽跟头。”
他顿了顿,把烟往桌上一放:“还有一条,给你们这些年轻的记牢了——忌傲。”他看了眼小周,又看向邢成义,“小周刀工好,别觉得自己能耐了就看不起人;小邢炒菜有悟性,也别觉得别人都不如你。厨房是个整体,墩子、炉子、打荷,少了谁都不行。我见过太多年轻气盛的,仗着有点本事就耍脾气,最后把自己孤立成孤家寡人,手艺再好也没用。”
厨房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莫厨的话像块石头,砸在每个人心里,沉甸甸的。
“这些忌讳,说穿了就两个字——规矩。”莫厨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灰,“守规矩,才能把菜做好,把日子过稳。你们往后走的路还长,记着这些,比多学十道菜都管用。”
说完,他拿起自己的保温杯,慢悠悠地往门口走。夕阳的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锃亮的光头在光线下闪着点暖黄的光。
小周先反应过来,拿起抹布又把案子擦了一遍;向佳乐低头检查自己的调料罐,把盐罐的盖子拧紧了些;邢成义走到灶台前,用手指摸了摸刚才炒完菜的锅沿,确认已经擦得干干净净。
抽油烟机彻底停了,厨房里只剩下锅碗瓢盆归位的轻响。那些话像落在心里的雪,不声不响,却慢慢融成了股劲儿——做厨房,先做人;守得住忌讳,才能拿得住手艺。
第二天的后厨,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天新菜的余味,邢成义和向佳乐早早站在了操作台前排,手里的笔记本摊开着,笔尖悬在纸页上,随时准备记录。
莫厨刚站定,邢成义就下意识地把笔记本往前挪了挪,笔尖在纸上顿了顿——他习惯先在页首写下菜名,“XO酱爆海螺”几个字刚落下,就听见莫厨开始讲干贝的选料。“色泽金黄、大小适中”,他笔尖一顿,特意在“金黄”二字下画了道波浪线,又在旁边补了句“避免过小颗粒,影响口感”,抬头时正撞见向佳乐也在低头速记,她的笔记本上画着简单的示意图,干贝被圈出来,旁边标着“泡发后撕细丝”,连“蒸半小时”都用红笔标了重点。
说到海鲜干货时,向佳乐忽然停了笔,侧头看了眼操作台旁的干货架,视线在虾米和鱿鱼干上扫了一圈,又迅速转回来,在“可选”二字旁打了个问号——她在想不同干货的风味差异,比如加鲍鱼干会不会更醇厚?邢成义则在“火腿”那行多写了句“先煮去咸味”,还特意备注“切碎前需挤干水分”,他上次处理火腿时没煮透,成品带了点腥味,这次显然想记牢这个细节。
炒制步骤开始后,两人的记录风格渐渐显露出不同。邢成义更关注流程的连贯性,“热油炒蒜末、红葱头→加干贝丝、火腿→翻炒均匀”,每一步都用箭头连接,生怕漏了顺序;向佳乐则在“中小火”三个字周围画了个方框,她记得上次熬酱有人火太大糊了底,特意在旁边写了“全程盯锅”,甚至补了个小提醒:“炒辅料时蒜香出来即可,别炒焦”。
调味熬煮是重点,莫厨说“小火慢熬30-40分钟”时,邢成义立刻在笔记本边缘画了个小钟表,指针指向“30”,又在旁边写了“不断搅拌”,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模拟搅拌的动作——他在想熬煮时的力度,既要防止糊底,又不能把干贝丝搅得太碎。向佳乐则盯着“蚝油和糖是关键提鲜成分”,忽然抬头问自己:如果减糖,会不会影响浓稠度?她赶紧在“糖”字旁边画了个星号,打算等下提问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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