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却在距离他三步之遥处停了下来。她抬起头,动作利落地拉下覆面的轻纱——
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暴露在廊下昏黄的灯笼光晕中。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正是四姑娘郁澜。只是此刻,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盛满了急迫。
“瞿总领,”郁澜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我有要事,求见端王世子。”
看清来人,瞿洋紧绷的肌肉微松,按剑的手缓缓垂下,但眼神中的审视并未完全褪去。他抱拳一礼,声音平板无波:“四姑娘,世子今日乏了,已经歇下。”
“事态紧急,关乎世子此行目的,片刻耽误不得!”郁澜上前半步,语气带着罕见的焦灼,“劳烦瞿总领,务必通传一声!”
她心中警铃大作,外祖母嘉庆长公主绝非善与之辈,得知房麟郊外宅子被人闯入,今夜必会全力彻查!而那个关键人物屠云暄,为保命或抢先机,定会在今夜有所行动!
瞿洋沉默地看了郁澜片刻。这位四姑娘的眼神,不似作伪。他略一颔首,不再多言,转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厚重的雕花木门,身影没入内室。
郁澜在门外焦灼等待,夜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带来一丝寒意。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格外难熬。
门再次开启。
出来的却并非瞿洋,而是一个女子。
郁澜的目光瞬间被吸引。眼前的女子身姿曼妙,穿着一袭在灯光下流淌着柔和光泽的绸缎衣裙。那布料……郁澜瞳孔微缩——竟是价比黄金、京中贵妇争抢的四季绸!
产量极低,她母亲每年也仅能购得一匹。这身昂贵的绸缎,如同第二层肌肤般贴合在女子身上,行走间轻盈飘逸。
正是世子身边那位歌喉绝世的雯琴。
“四姑娘,”雯琴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泠泠悦耳,带着一种天然的抚慰人心的力量,瞬间冲淡了夜的紧张,“世子正在沐浴,劳烦您稍候片刻。”
她笑容温婉,眼神却不着痕迹地将郁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多谢雯琴姑娘。”郁澜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瞬间翻涌的复杂情绪,客气地应道。
她安静地立在廊下,夜风带来寝居内隐约的水声和一丝清冽的松柏浴香。时间一点点流逝。半个时辰过去,腿脚已有些酸麻,困意也悄然袭来。
郁澜心中明镜似的:裴戬这是在刻意冷落她。是为了画舫那夜的信?还是为了她今日“自作主张”引来俞氏?都有可能。
但她笃定,以裴戬的城府和此行的目的,他不会因这点“小事”就真正耽误正事。
终于,寝居的门再次被雯琴拉开,她依旧笑靥如花:“四姑娘,请进。”
室内温暖如春,水汽氤氲,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松柏香气和一丝沐浴后的清新。裴戬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梳妆台前。
他未戴平日那顶象征身份的玉冠,只用一根玄色发带随意束着半干的墨发。几缕不羁的发丝垂落颈侧,少了几分清贵端方,却平添了几分桀骜不驯的野性。昏黄的烛光为他宽阔的肩背镀上一层暖金色。
雯琴极其自然地走到他身后,拿起一把象牙梳,动作轻柔地梳理着他垂落的发丝,娇声道:“世子,明日雯琴为您束发,用那顶新得的红玛瑙发冠可好?那色泽衬您,定是极好看的。”
语气亲昵熟稔,仿佛这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课。
郁澜静静地站着,看着眼前这幕。贵胄公子的起居,向来由贴身侍女或姬妾打理,正室夫人是不屑于做这等“伺候人”的琐事的。也难怪……这般朝夕相对,体贴入微,温柔小意,又有几个男子能真正心如磐石?
她前世做了裴戬几年名义上的妻子,虽从未见过这位雯琴,但此刻两人之间流转的那种无声的亲昵和默契,绝非寻常主仆。那是一种属于男女之间才有的、微妙的氛围。
“俞氏今日,是我使人请来的。”郁澜收敛心神,开门见山,声音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格外清晰,“前些时候出现在房麟郊外宅子的人,若我所料不差,应是屠云暄无疑。”
她将俞氏所见、自己的推断,条理清晰地陈述一遍,最后道,“是以,今夜他必会铤而走险,去那几个他认为最有可能藏匿罪状书的地方搜寻!他既是最知内情之人,世子只需派人暗中尾随,顺藤摸瓜,必能省下无数周折,直指要害!”
裴戬缓缓转过身。水汽让他的眉眼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慵懒的深邃。他目光落在郁澜脸上,带着审视和研判,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并未直接回应郁澜,只抬手轻轻叩了叩桌面。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的瞿洋立刻上前。
裴戬低声吩咐了几句,声音低沉听不真切。瞿洋领命,锐利的目光扫过郁澜,旋即像一阵风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三人。
雯琴放下梳子,端起一盏早已备好的茶,袅袅娜娜地走到郁澜面前,笑容和煦如春风:“四姑娘方才在外头等了许久,想必也乏了。这是世子从京中带来的‘百里香’,最是清心解乏,四姑娘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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