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瑾辰深深吸了口气,“《礼记》云‘事父母几谏’,若父过涉家国,子当以社稷为念。昔汲黯面劾武帝,公孙弘直谏唐宗,皆是以忠破私。”
“若父之过累及家族,断子仕途,”王复忽然放柔声音,“你可怨?”
“怨过。”姜瑾辰坦诚开口,“但昨夜读《史记?蒙恬列传》,见蒙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功信于秦三世矣’,方知家族荣辱,从来与国脉相连。”
“今父亲获罪,乃私德有亏;我若自弃,便是辜负母亲教子心血。”
王复的目光骤然灼热。
这个少年竟能从蒙恬的忠烈中悟出“家国一体”,比那些只会背诵《孝经》的腐儒强上百倍。
“好!有志气。”王复研墨铺纸,很快写下举荐书装入信封:“你拿着这封举荐信去青山书院,其余不用多管,专心准备春试便可。”
姜瑾辰双手接过,又恭恭敬敬给王复行了礼:“学生多谢先生!”
王复沉吟道:“日后你也不必在人前称我为师,我在朝中树敌众多,恐对你不利。”
他亲自将姜瑾辰送了出来,边走边道:这次青山书院策论极可能与‘夷患’相关,你可读过晏北道将军的《平夷十策》?”
“学生前几日正好得了一本《平夷十策》,记得其中‘屯田实边’‘茶马互市’之策。”
“够了。”王复眼中闪过赞许,“记住,真正的策论不是堆砌经义,而是让圣上看见‘可行之道’。”
说话间,已经来到王夫人院内。
听到丫鬟通传,王夫人带着薛明珠和姜梨迎了出来。
“薛娘子,你真是教子有方,能将孩子养得这样好,让老夫心生羡慕啊。”王复由衷赞叹道。
“王大人谬赞了,不过是寻常教养。”薛明含笑看了儿子一眼,与有荣焉,“这孩子打小就爱读书,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大道理,只能随他去了。”
王夫人笑着接过话头:“薛娘子这话妙极了,这倒有了点无为而治的意思。”她拉着姜梨的手,笑着道:“你不单儿子养得好,女儿也是养得极好。”
又说了几句闲话,王复忽然转向姜瑾辰,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若是日后遇到有人刁难,便报我的名号。”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但不到万不得已,莫要动用。”
姜瑾辰会意点头。
薛明珠已经知道举荐之事已经成了,便笑着告辞。
王夫人也不强留,示意丫鬟捧来两个漆盒。
她将上面一个漆盒递给姜梨:“这是我跟你说过的茉莉,煮浆饮的时候不用多,放几朵即可。也可以用来做成香包,挂在屋子里,提神醒脑除晦,最好不过。”
姜梨笑着谢了。
她又将另一个漆盒递给姜瑾辰,“这是我让人备的考场用具,里面有提神的薄荷膏,还有防蚊的香囊。”
姜瑾辰亦是道了谢。
薛明珠望着漆盒里整齐码放的湖笔、徽墨,眼眶微微发热。二十年来,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护着、推着往前走的暖意——原来这世间除了权谋算计,还有这样纯粹的善意。
“夫人厚谊,我母子没齿难忘。”她轻声道,“等瑾辰考入书院,定要亲自来给大人磨墨研茶。”
王复捻须朝着姜瑾辰道:“若果真如此,我定要喝你这杯茶。”
王复与王夫人一直将薛明珠母子送到门口。直到薛家的马车驶出了巷子,王复脸上还一直挂着笑意。
王夫人亦是笑着问:“老爷笑什么?”
王复笑着道,“能在有生之年为朝廷寻得这样的栋梁,倒也不负头上这顶乌纱,夫人觉得可是这样?”
春日的暖风中已经有了馥郁的花香,又到了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时候。
顺伯赶着马车过了朱雀桥,朝着清风门外的薛家驶去。
薛明珠靠在软垫上,望着跟前的一儿一女,心里幸福且欣慰。
“阿娘,”姜瑾辰忽然开口,“您说,王大人为何要帮我们?”
薛明珠眼里流淌着慈爱:“因为王大人知道,真正的栋梁之材,不该被阴私腌臢所埋没。”
“我明白了。”姜瑾辰望着母亲鬓角的白发,笑着道,“我定然也不会辜负阿娘和阿姐,以及先生的期望。”
......
.......
此时平阳一处僻静的宅子里,晏行正漠然的看着面前三名形容狼狈,垂头丧气的男子。
“这次你们好运,遇上了姜大姑娘。但并不是说你们离开这里后便可高枕无忧,如今姜瑾轩已经进了承安伯府,他现在可是在四处打听你们的下落。”
三名劫匪眼里有些疑惑。
为首的陆大道:“他找我们做什么?”
晏行哂然一笑:“他如今是伯府的公子,最怕什么难道你们不知道?”
三个劫匪沉默着不说话。
“这世上,什么人不会乱说?那便是死人。”晏行凉凉的看了三人一眼,“我劝你们出去后好自为之,若是稀里糊涂丢了性命,实在可惜了姜大姑娘一片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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