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地暗沉下来,仿佛一块巨大的黑幕缓缓地笼罩住整个世界。屋内那微弱的烛火在微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晃,忽明忽暗,好似风中残烛一般,随时都有可能被吹灭,使得原本就压抑无比的氛围愈发显得沉重起来。
杨氏面容憔悴,泪水早已爬满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颊。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要耗尽全身所有的力气,那些话语仿佛是从她内心最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一样,饱含着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深深的悔恨。
“庄儿啊……当年你毅然决然地离开家后,便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没有了任何音讯。后来,村子里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有人看见你已经战死沙场了!而且还是跟你一起前去从军的同乡亲眼目睹的啊!那一刻,为娘感觉自己头顶的天空瞬间崩塌,整个世界变得一片漆黑,我完全不知所措,整个人都像丢了魂似的。”杨氏一边说着,一边已是泣不成声,她慌忙抬起衣袖遮住脸庞,但仍能看到她的肩膀在剧烈地颤抖着。
李庄静静地坐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他那双宽大的手掌此刻正紧紧地攥着衣角,由于太过用力,手指关节处都已因为缺血而泛起白色。当他听到母亲这番撕心裂肺的哭诉时,眼中猛地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之色,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母亲,可最终却还是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杨氏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但眼泪依旧止不住地流淌着,她颤抖着声音继续说道:“你那弟弟李青,当时不过还是个稚嫩的孩童罢了,可是时光匆匆,他终究也会逐渐成长起来呀。若是哪天不幸又被强行拉去充当壮丁,咱们李家岂不是就要断后了吗?而美娘呢,更是个命苦之人呐。她刚刚嫁到咱们家,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与你共度余生,可未曾想你却突然离她而去。为娘我日日夜夜为此事忧心忡忡,反复思量,最终实在是别无他法、走投无路之下,才不得不狠下心做出这般艰难的决定——让青儿和美娘为咱家留下一丝血脉传承下去。庄儿啊,娘知道这样做对你太不公平了,娘真的对不起你啊!”话音未落,杨氏已是泣不成声,再度悲恸大哭起来。
李庄听到这番话,只觉得脑袋里仿佛有无数道惊雷同时炸响,嗡嗡作响。这些突如其来的真相犹如一把把沉重无比的铁锤,毫不留情地狠狠砸向他的心头。他整个人呆若木鸡般站立在原地,目光空洞无神地直直望着前方,脑海之中已然乱成一团浆糊。兄丧嫁弟这种事情,虽然从古至今偶尔也有所耳闻,但任谁能够料到,本应早已逝去的长兄竟然会在此时此刻如此鲜活地出现在眼前!
他呆呆地望着眼前满脸愁容的母亲,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了一旁正低着头专心致志拨弄着火堆的琉璃身上。只见琉璃纤细的手指不断摆弄着柴火,似乎想要从这微弱的火光之中寻得一丝温暖和慰藉。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喉咙里仿佛堵着一团棉花,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如鲠在喉,怎么也吐不出来。难道要责怪自己的妻子吗?那个平日里温婉柔顺、弱不禁风的女子。在那般令人绝望的困境之下,她又能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呢?
要不责怪一下弟弟吧?但转念一想,弟弟同样是迫不得已啊!身不由己地陷入这场混乱的漩涡当中。
至于母亲……想到这里,他的心猛地一揪。母亲可是给了他宝贵生命的那个人,从小到大,不辞辛劳地将他抚养长大,这份恩情比山高、比海深,他又如何能够狠下心去埋怨怪罪于她呢?
如此一番思索下来,一个荒诞至极的想法突然涌上心头——或许,自己当真该命丧沙场,唯有一死才能让所有的一切不再继续深陷于当下这种混乱不堪、难以收拾的局面。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拨弄着柴火玩耍的琉璃像是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一般,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动作轻柔地缓缓站起身子。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李庄跟前,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如水般的眼眸凝视着他,目光既温柔似水又坚定不移。紧接着,她朱唇轻启,柔声问道:“李大哥,如今事情的真相你已然知晓清楚,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李庄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射向屋顶。那一片片灰暗的瓦片,在昏黄摇曳的烛光映照之下,竟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之感。他就那样呆呆地望着,许久之后,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仰天长叹了一声。
这声长叹,犹如从他灵魂深处迸发而出,似乎想要将积压在心底已久的所有痛苦和无奈,都随着这口气一同宣泄出来。然而,即便如此,那沉重的负担依旧如影随形,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紧接着,他嘴角泛起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转头看向一旁的琉璃。此刻,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沙哑,其中还夹杂着无尽的疲惫:“我又能如何呢?一边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同胞兄弟,另一边则是我曾经拜过堂、明媒正娶的结发之妻啊!可谁能想到,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竟然会是生我养我的亲生母亲……如今的我,甚至连一个活人都算不上,只是个行尸走肉罢了。你告诉我,面对这样错综复杂的局面,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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