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
她出嫁这么久,父亲从未主动传过话,如今这时候……
她心里透亮,却只淡淡道:“知道了。”
她换了身月白的素裙,卸了那支累丝凤钗,只簪了支简单的玉簪。
青禾想跟着,被她按住了手:“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你在铺子盯着。”
“可……”
“放心。”她笑了笑,指尖拂过青禾鬓角,“去告诉轻纺,今日的活计别耽搁了。”
马车走得慢,车轮碾过融雪的路,溅起细碎的泥点。
温照影掀起车帘,看着街景一点点从热闹的市坊变成肃穆的官宅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压着,不重,却沉。
相府的朱漆大门比侯府的更显威严,门楣上的铜环闪着冷光。
管家早已候在门口,见了她,脸上堆着尴尬的笑,却不往里请:“大小姐,老爷正在会客,您……先在门房候着?”
温照影点点头,没说话。
她就站在门廊下,背脊挺得笔直,月白裙裾垂在青砖上,像株临水的柳。
来往的仆妇偷偷瞟她,眼神里带着探究。
风从街面刮过,卷着些微尘,她却连眼睫都没眨一下。
等了许久,温照影知道了——这是父亲给她的警告。
顾客州昨日那番话,很明显是封锁了和离的消息,让她有寰转之地。
许是父亲,也知道这七日之期。
他是想告诉她,她若真离了侯府,败坏家风,日后相府的大门,她都妄想再进。
她忽然垂眸笑了笑,没有再执着于站得端庄与否,走到屋檐下避雪。
她站得酸了,就倚着门框靠了靠,反正,这些家丁不会理睬她。
今年的春寒真冷啊……她心想。
雪一刻也没停过。
雪越下越密,像揉碎的云絮,簌簌落在温照影的发间。
她往屋檐深处挪了挪,门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倒让那份素来的清冷里,添了点柔和的倦。
街角的茶寮屋檐下,江闻铃立在阴影里,玄色披风的边缘沾着雪,手里那柄油纸伞被攥得发紧。
伞面是新糊的,原是今早路过杂货铺时,见雪势大,特意买的。
他站在角落里,目光却一刻也没离开过那朵玉兰。
她站在那里,像幅被人遗忘的画,月白裙裾与漫天飞雪融在一起,却偏生透着股不肯折的韧。
他原想上前,脚刚迈出半步,又生生顿住。
他向来是能猜到的,她既选择独自来,大约是不想被人看见这份难堪。
于是他站在角落里,看着她从挺直脊背到轻轻倚在门框上,看着雪落在她发间,融成细碎的水珠,顺着鬓角往下淌。
指腹摩挲着伞柄的纹路,心里像被雪水浸着,又凉又涩。
一阵寒风袭来,她似乎察觉到冷,抬手拢了拢领口。
江闻铃的眉头轻皱,却无能为她取暖。
他懂她的骄傲。
雪幕里忽然传来轱辘声,越来越近。
江闻铃眯起眼,看见那辆熟悉的乌木马车。
车帘上绣着的银线暗纹,是安平侯府的标识。
他的手猛地收紧,伞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是顾客州,他妄想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接她回府?
还是温伯伯,串通好了让女儿在此等候,只要她被顾客州接走,还会再造就一段佳话?
江闻铃咬牙,看着那马车越来越近。
她受了这么多委屈,凭什么被他们这样随意安排,再次回到那个牢笼?
相府门前。
雪片落在睫毛上,有点痒。
温照影抬手拂去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街角驶来的乌木马车。
那车帘上的银线暗纹在雪光里泛着冷光,像条吐着信子的蛇,瞬间缠住了她的呼吸。
怎么会是侯府的车?
她往门框后缩了缩。
父亲召她回来,难道不是为了相府的体面,而是……和顾客州串通好了?
那个七日之期,原是他们给她设的圈?
管家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脸上的笑比雪还冷:“大小姐,侯府的人来接您了呢。”
“我不……”她想说“我不回去”,喉咙却像被冻住了,发不出完整的音。
心里有个声音在挣扎,疼得心慌。
不会的,不会的,那是她的父亲,纵使再重体面,也不至于……
马车在门前停稳,车夫跳下来时带起一阵雪雾。
管事模样的人捧着锦盒上前,脸上堆着笑。
“夫人,世子怕您冻着,特意让小的送件狐裘来。”他说着就要掀开锦盒,“世子还说,相府若是谈完了,他在府里备了暖锅……”
府里……
温照影的目光猛地钉在车夫身上。
心,骤然沉到了底。
他算准了她在相府门前不便发作,算准了她顾及温家颜面不会当众撕破脸,算准了……她此刻孤立无援。
指尖的血仿佛都冻住了,连带着指尖都在发颤。
她往后退了半步,脊背抵着冰冷的门框,这才发现自己竟无处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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