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们七手八脚将江闻铃抬进临时军帐,刚把人平放至毡毯上,老军医就扑了过来,一把扯开染血的红衣。
肩头那道刀伤虽深,却没伤着要害。
可江闻铃脸色惨白如纸,唇瓣泛着青黑,连胸口的起伏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全然不像是只受了刀伤的模样。
“不对!”老军医指尖刚触到江闻铃的手腕,脸色骤变,忙从药箱里摸出银针刺进他的伤口。
不过片刻,原本亮白的针尖竟蒙上一层暗紫!
“是毒!这毒怪,单是流血、受伤都不会发,得凑齐毒引才能发作!”
守在一旁的侍从惊得浑身一震,连忙上前:“夏侯夜的刀上带了毒?可他明明都答应放侯爷走了,何必多此一举?”
老军医摇了摇头,用纱布蘸着清水擦拭伤口边缘:“这毒不是刀伤带进去的,倒像是早就在他血里了,方才的刀伤只是个引子。”
江闻铃在三十里坡时,曾随手拿过腰间水袋喝了两口,又摸过包袱里的松子糖。
难道是那时候被人下了毒?可水袋是侯爷亲手装的,包袱里的东西更是温姑娘亲手备的,怎么会……
帐外的风突然变急,卷着沙砾打在帐布上,像有人在暗处窥伺。
老军医忙着调配解毒的汤药,银簪子在药碗里搅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却压不住帐内越来越浓的紧张。
“刀上没毒,这毒早就在侯爷身子里了。”
老军医急得额头冒汗,一边从药箱里翻找金针,一边低声道:
“现在不是查毒引的时候!这毒发作起来快得很,半个时辰内若不用金针渡穴逼出毒血,侯爷的心脉就得被毒蚀透!”
老军医将金针按进江闻铃的百会穴,银针刺破皮肤的瞬间,江闻铃的脸色又青了几分。
实在可怖,算准了所有的毒引,还恰好在江闻铃离京时毒发。
夏侯夜要杀江闻铃,向来明刀明枪。
可这用特效毒的人,却躲在看不见的地方,算准了时机、凑齐了毒引,分明是要让江闻铃死得悄无声息,连是谁下的手都查不出来。
帐内的烛火被风晃得忽明忽暗,老军医的金针已经扎进江闻铃的肩颈穴位,毒血顺着针眼慢慢渗出来,泛着诡异的暗紫色。
侍从守在帐外,听着里面偶尔传来的江闻铃的闷哼,只觉得后背发凉。
这趟三十里坡的局,哪是只有夏侯夜一个敌人?
京城里的夜比荒原静得多,温照影坐在妆镜前,指尖捏着一支玉簪。
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肩头,带着淡淡的桂花油香气,她对着镜子弯了弯唇角,指尖却不自觉地摸向妆奁里那支剩下的珍珠簪。
另一支,早上被江闻铃揣走了。
想起他今早的模样,温照影就忍不住笑。
她抬手按了按发烫的脸颊,起身想去吹灯睡觉,可脚刚沾到地面,又忍不住回头看向书案。
案上摊着一张裁好的宣纸,砚台里的墨还是下午磨好的,隐隐泛着墨香。
写封信给他吧?
温照影咬着唇,慢慢走到书案前,指尖轻轻抚过宣纸的纹路。
此刻写这封信,半月后就可以送到西北军营。
可笔尖刚蘸上墨,她又顿住了。
会不会太着急了?
她小声嘀咕,把笔搁在笔山上。
他才走了大半天,说不定此刻正在赶路,他这人肯定会算时间。
万一被他笑话自己离不开人,多不好意思。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宣纸上洒下一道浅浅的银辉。
温照影盯着那道月光看了半晌,刚想再写些什么,却又把笔放下,小心翼翼地把纸折成方胜的模样,放进贴身的锦盒里。
等他先送信回来好了。
她对着锦盒笑了笑,吹灭了案上的烛火。
帐子里的月光更柔了,她躺在床上,心里满是甜甜的盼头。
盼着他早日解决麻烦,盼着他带着那支珍珠簪回来,盼着下次见面时,能亲口告诉他一些心里话。
温照影想了一晚上,她承认自己没那么害怕了,她愿意相信他。
她相信日久的温柔假不了,那是真诚,不是逢场作戏。
她盖上被子,缓缓合上眼眸,心里想着他日夜兼程的模样。
他会平安回来的,像上次一样。
她带着满足入梦,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梦里,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四周都是大海,一层又一层的浪堆叠着涌向她。
她还从未见过海,只有少时在江闻铃的口中听过。
可如今这些雾蓝的一幕幕,却让她坚信这就是海。
她一直往前走着,觉得很舒适,一眼看过去的海,没有边界,很自由。
可骤然,好似有人拦住她,把她往后推,她离那片海越来越远,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没有力气反抗。
她转身,眼前模糊的一片红,像血,没有气味,一如往常,但她确定这就是一片血海。
在渡州时,她就见过血海了。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止不住地害怕,冥冥中有种感觉,这些血,是她在意之人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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