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仁理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苏子言身后。
手臂上被那狂躁患者抓出的几道口子,在简陋的纱布下火辣辣地抽痛,每一次摆动都牵扯着皮肉。
更糟的是脑子里,仿佛有一群铁匠在疯狂敲打——
真不知道为什么时间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灵枢》残篇那些拗口玄奥的金色文字还在识海里横冲直撞,
留下阵阵撕裂般的余痛,搅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苏子言走得不快,素白的实验长褂下摆拂过地面,不染纤尘。
夜风吹起她几缕散落的发丝,拂过线条优美的颈侧,那股清冽微苦、带着月下寒潭气息的药香,
钻进赵仁理的鼻腔,稍稍压下了伤口的灼痛和颅内的轰鸣。
“体育场的事,灵管局会善后。”
她的声音忽然响起,清冷依旧,没什么情绪,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所有人都不会记得今天的事。”
“为什么我没被清除记忆?......我是说之前...”
“因为你不是普通人。“
赵仁理闷闷地“嗯”了一声,喉咙干得发紧。
“你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我对你并没有什么关照,其实我挺羡慕普通人的,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她似乎顿了顿,
侧过脸,金丝镜片后的目光落在赵仁理手臂渗着淡黄组织液的纱布上,
“金疮药捻,明日换。忌水,忌发物。”
“知道了,苏教授。”
赵仁理低低应道。
金疮药捻?
她处理伤口时用的那点带着清凉药气的粉末?
原来是这个。
这应该算是医嘱吧,仅此而已。
她没再说话,脚步却放得更缓了些。
两人沉默地穿过一条相对僻静的、两旁栽满高大悬铃木的林荫道。
路灯昏黄的光透过湿漉漉的枝叶缝隙洒下,在积水的路面上投下破碎摇曳的光斑。
劫后余生的紧绷感在静谧中悄然松弛,随之而来的疲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弥漫开来。
她周身那股拒人千里的冰寒,似乎也在这朦胧夜色里淡去了些许棱角。
“赵仁理。”
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赵仁理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去,慌忙刹住,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月光和路灯的光线在她脸上交织,柔和了过于冷硬的线条,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镜片后静静地看着赵仁理,带着一丝……好奇。
“今晚,”
她开口,声音比刚才似乎轻缓了一点点,夜风拂过她的发梢,
“陪我走走。”
赵仁理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这完全不像从惜字如金、高冷如冰的苏教授口中说出的话。
“额...苏教授,”
赵仁理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有些紧张,
“我……我得去‘本草堂’药房。今晚的夜班,快迟到了。”
迟到意味着扣钱,意味着可能丢掉这份勉强糊口的工作。
这样下个月房租和饭钱就彻底没着落了。
苏子言的目光在赵仁理脸上停留了几秒,挑了一下眉梢,目光在赵仁理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上扫过。
“本草堂?”
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无波,“何处?”
“就在前面两条街,拐角那家。”
赵仁理指了个方向。
“嗯。”
她应了一声,然后做出了一个完全出乎赵仁理意料的决定。
“一起。”
“啊?”
赵仁理彻底愣住了,以为自己幻听,
“您……您跟我一块去上班?”
“不可以吗?”
她反问,语气带着点惯常的清冷,
赵仁理张了张嘴,最后低头无奈道:
“没……没有不可。”
“就是……那地方太乱,再个我们老板比较凶,估计不让外人进。”
苏子言没再言语,只是微微抬了抬下颌,示意带路。
......
夜色更深,
“本草堂”那块红底金字的老旧招牌散发出光晕。
玻璃门上贴着褪色的“地道药材”、“精工炮制”字样,
橱窗里陈列着几个落满灰尘的参茸礼盒和一张经络图,图上标示的穴位都模糊了。
还没推门,里面那混杂着浓烈药味、廉价熏香的浑浊气息就扑面而来。
还有孙胖子那标志性的、带着浓重痰音的咆哮。
“废物!一群没用的东西!这黄芪谁切的?!斜口!全是斜口!”
“药性都他妈的从斜口跑了!切参的规矩都喂狗了?!”
“......”
伴随着“砰砰”拍打柜台的闷响,震得玻璃嗡嗡颤。
赵仁理站在外边,心猛地沉到谷底。
看来昨晚偷偷溜走,这关是过不去了。
本来想说几句好话,再编个好些的理由,看在自己一直以来勤勤恳恳的份上,这事能就这么算了。
没想到他正在气头上,这还怎么说呢。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赵仁理硬着头皮,推开了沉重的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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