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雪白晶莹,落在东夷城百姓的粗陶碗里,却是沉甸甸的苦涩。
海风带着惯常的咸腥吹过东夷城高耸的礁石城墙,却吹不散城内弥漫的恐慌与怨愤。集市上,人头攒动,不复往日的喧闹,只有压抑的低语和争执。粮店、布庄前门可罗雀,唯独那些挂着粗布“盐”字招牌的铺子前,排起了绝望的长龙。一张张蜡黄的脸上写满了焦虑,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越来越轻的钱袋。
“又涨了!天杀的盐枭!”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汉看着铺子里新挂出的木牌,上面刺眼的“斗盐百二十钱”让他眼前发黑,狠狠啐了一口,“昨日还只百钱!这是要逼死我们吗?”他家中存盐早已见底,每日菜肴淡而无味,几个小孙子饿得直哭。盐,这维系生命的必需之物,此刻却成了悬在颈上的绞索。
旁边一个妇人抹着眼泪:“谁说不是呢?我家那口子在码头扛包,一日工钱也才四十钱,还不够买半斗盐!这日子还怎么过?”愤怒和无奈如同瘟疫,在人群中蔓延。几个面黄肌瘦的半大孩子挤在人群里,眼巴巴地盯着盐铺伙计手中雪白的盐粒,吞咽着口水。
盐铺的掌柜躲在厚重的柜台后面,脸上不见半分喜色,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他瞥了一眼角落里几个看似随意闲逛、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黑衣汉子,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这盐价的疯涨,背后是一只来自荒北的、名为“罗网”的恐怖巨手,正死死扼住了东夷城的咽喉。他不过是被推到台前承受怒火的傀儡。
荒北,炎黄帝宫,暗室。
烛火摇曳,将赵高瘦削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形如择人而噬的鬼魅。他面前巨大的东夷城舆图,已被朱砂勾勒出密密麻麻的标记——盐场、仓库、河道、主要盐商宅邸、官仓位置……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然张开。
“陛下,东夷城三面环海,煮盐晒盐乃其命脉所系,亦为财税根基。”赵高的声音阴柔平缓,却带着冰锥般的穿透力,回荡在寂静的暗室,“其盐政看似由盐铁司统管,实则被城中三大盐商家族把持多年,盘根错节,贿赂公行。盐铁司官员,早已是这三家豢养的看门狗。”
他枯瘦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地图几处标记上:“半月前,罗网‘商贾’已渗透此三家核心。陈氏长房庶子好赌,输掉盐引,其债主‘恰巧’是我们的人;李氏盐场管事新纳美妾,开销骤增,‘恰巧’有人送他一座暴利赌坊干股;至于势力最大的周氏…其家主最信任的大掌柜,三日前醉酒‘失足’,溺毙于自家荷花池,其空缺之位,我们的人已递补上位。”每一个“恰巧”,背后都是罗网精心编织的死亡陷阱和金钱腐蚀。
赵高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如今,三家盐仓进出、账目流转、盐引分配,七成皆在罗网掌控之中。东夷城沿海大小盐场三十六处,已有二十八处管事换成了我们的人,或已被牢牢掌控。余下几处顽固者…三日内,或意外,或暴病,或失踪,皆会‘顺理成章’地换上听话的‘自己人’。”
他微微躬身,向阴影中端坐的叶宇汇报:“时机已至。只需陛下一声令下,东夷城之盐脉,顷刻可断!”
叶宇端坐于阴影深处,帝瞳开阖间金光微闪,将赵高的布局尽收眼底。他指尖轻敲紫檀扶手,发出笃笃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盐价,起风了么?”
“回陛下,”赵高垂首,语气带着掌控一切的平静,“三日前,罗网已令各仓停止新盐入库,只放陈年次盐。同时,在各大盐市散播‘海神发怒,盐田减产’‘盐路遭海匪劫掠’等流言。恐慌已生,东夷城盐价五日之内,已暴涨三倍有余。民怨,如沸鼎之水。”
“不够。”叶宇的声音淡漠如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温水煮蛙,太慢。朕要看到它立刻沸腾!传令:所有罗网掌控之盐仓,即刻封库!一粒盐,都不准再流入市面!令那些‘自己人’,将手中所有存盐,以高于市价五成的价格,秘密售予我们指定的‘豪商’。朕要这东夷城的盐,一夜之间,有价无市!”
他缓缓起身,阴影如水般从他玄黑龙袍上褪去,露出那张年轻却已蕴含无尽威势的面庞,目光穿透暗室,仿佛看到了东夷城即将爆发的混乱。“让那三家盐商,感受一下倾家荡产的绝望。让那东夷城的官仓,看看他们积攒多年的盐山,如何变成压垮他们的巨石!朕要这第一刀,就让东夷城痛入骨髓!”
“喏!”赵高眼中幽光一闪,躬身领命,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更深沉的黑暗,一道道冰冷彻骨的命令,通过罗网密如蛛丝的渠道,瞬间传遍东夷城每一个角落。
东夷城,周氏盐行总部。
“混账!一群饭桶!废物!”周氏家主周炳坤暴怒的咆哮几乎掀翻了屋顶。他须发戟张,将手中一叠账册狠狠摔在跪了一地的管事脸上。“封库?谁给他们的胆子封库!陈盐呢?我们囤积的陈盐都到哪里去了?说啊!”他经营盐业数十年,从未像此刻这般恐慌。一夜之间,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周氏的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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