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宝觉得,他爹的魂,怕是早就被什么东西给勾走了。
山坳里的刘家沟,天黑得总比山外早。刘大宝蹲在自家门槛上,盯着手里那张皱巴巴的黄符纸,纸上的朱砂符咒扭得像几条濒死的蚯蚓。屋里,他爹刘老栓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音空洞得像是从一口破风箱里硬扯出来的。
“咳咳……咳……大宝……儿啊……”声音微弱,带着死气。
刘大宝没应声,拇指用力捻着符纸边缘。村东头算命的王瞎子,拍着干瘪的胸脯保证,这是祖传的“请灵符”,能请来过往的“老仙儿”借口气,给垂死的人续命。代价是三百块钱,和刘大宝家那只还能下蛋的老母鸡。
李丽芬从里屋出来,腰上系着的围裙蹭满了灰。她撩起散落的头发,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和厌恶。“蹲这儿挺尸呢?爹又叫你了,没听见?”她压着嗓子,语气却尖利,“钱也花了,鸡也送了,你那狗屁法子到底顶不顶用?”
刘大宝猛地抬头,眼睛布满血丝:“你个婆娘懂个屁!王瞎子说了,心诚则灵!爹这病,医院都说没治了,不靠这些靠啥?靠你那张破嘴?”
“我心不诚?我一天天端屎端尿伺候着,倒成了我心不诚?”李丽芬胸口起伏,声音拔高,“刘大宝,我告诉你,要是爹没了,钱也打了水漂,我看你拿啥赔!”
“闭上你的逼嘴!”刘大宝霍地站起,扬手作势要打,“再咧咧,老子抽你!”
李丽芬梗着脖子,却没再吭声,只是狠狠剜了他一眼,扭身回了灶房,把锅碗瓢盆摔得乒乓响。这种下三滥的争吵,几乎是他们夫妻这些年唯一的交流方式。
夜深了,山风刮过屋后的老槐树,发出呜呜的怪响。刘大宝按王瞎子教的,把符纸在油灯上点燃,灰烬混着一碗清水,撬开他爹紧咬的牙关,硬灌了下去。整个过程,刘老栓只是睁着浑浊的眼,望着黢黑的房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声音。
灌完符水,刘大宝跪在炕前,嘴里念念有词,都是王瞎子教的那些颠三倒四的话。李丽芬靠在门框上冷眼看着,心里骂了句“蠢货”。屋里弥漫着一股香烛和草药混合的怪味,还有老人身上特有的衰败气息。
后半夜,风突然停了,整个院子静得吓人。连往常吵人的野狗都不叫了。李丽芬睡得不安稳,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冷飕飕的。她翻了个身,腿无意中碰到刘大宝,对方睡得死沉,打着鼾。
就在这时,里屋突然传来一声极其清晰的、长长的出气声。
像是憋了很久,终于吐出来了。
紧接着,是彻底的、死一样的寂静。
刘大宝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侧耳听了片刻,猛地踹开被子跳下炕。李丽芬也跟着坐起,心里莫名发毛。
油灯被点亮。炕上,刘老栓直挺挺地躺着,眼睛圆睁,瞳孔已经散了,脸上却带着一种奇怪的、近乎安详的表情。
人,没了。
刘大宝扑上去试了试鼻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爹……爹走了……”他喃喃道。
丧事办得简单。刘家沟本就偏僻,没几户人家。下葬后的几天,刘大宝和李丽芬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家里少了个人,反而显得格外空旷和冷清。
但怪事,就从刘老栓头七那天晚上开始了。
先是家里的土狗,连续几晚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墙角低吠,浑身毛发倒竖,最后竟挣脱链子,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接着,是鸡圈里的鸡,一到半夜就扑腾惊叫,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吓,可第二天去看,又好好的,只是精神萎靡,不下蛋了。
李丽芬最先察觉到不对劲。她夜里起夜,总觉得院子里好像多了个黑影,就立在老槐树下,模模糊糊一个人形。可等她揉揉眼睛再看,又什么都没有。她跟刘大宝说,刘大宝骂她“疑神疑鬼,爹死了都不安生”。
真正的恐怖,发生在一个月亮被浓云遮住的晚上。
李丽芬睡得沉,迷迷糊糊间,觉得身上压了座山,沉得她喘不过气。她想推,手脚却像被钉住了,动弹不得。一股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气息喷在她脸上、脖子上。那不是刘大宝,刘大宝身上是汗臭和烟味。这是一种……腐朽的、阴寒的气息。
她拼命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呜”声。她能感觉到,一只冰冷僵硬的手,粗鲁地伸进了她的衣服里,在她身上游走,所到之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感觉,黏腻又恶心。她想睁眼,眼皮却重如千斤。黑暗中,她似乎对上了一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模糊的白翳。
整个过程,她完全无法反抗,像条死鱼任人宰割。直到那股冰冷的力量骤然消失,她才猛地吸进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浑身冷汗淋漓。
“咋了?大半夜的诈尸啊!”刘大宝被吵醒,不耐烦地嘟囔,翻了个身又睡了。
李丽芬颤抖着摸向身边,刘大宝睡得死沉。她缩到墙角,裹紧被子,一夜无眠到天亮。第二天,她照镜子,发现脖子上、胸口上,有几处不明显的青紫色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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