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澄,你对我……”
她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到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那个关于依赖、执念、乃至更复杂情感的答案。
然而,就在这心意即将挑明的刹那。
“主公!”
马车外,马夫略带急促的声音打断了车厢内的静谧。
“前面有人拦路,是否让玄甲卫处理?”
旖旎与试探瞬间消散,现实冷酷的触角再次蔓延进来。
穆琯玉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松开了与萧景澄交握的手。
她利落地转身,抬手掀开了车帘一角。
萧景澄的手骤然失去那抹微凉与紧握的力道,空落落地悬在半空,方才被她话语和动作捂热的心口,似乎也随着那帘子的掀开,灌入了一丝冷风。
他看着她瞬间切换到冷静审视状态的侧影,心底那点刚刚被勾起的、混乱而汹涌的情感,被迫硬生生压了下去,转化为一种属于统治者的警惕。
穆琯玉的目光快速扫过前方。
拦路的并非持械的兵士,而是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平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脸上写满了绝望与一种孤注一掷的哀戚。
他们只是跪在路中央,挡住了去路,并未有冲击车驾的举动。
“不必动用玄甲卫。”
穆琯玉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权威,对外面的马夫下令。
“你去问一下,什么情况?”
她放下车帘,重新坐正,转向萧景澄时,脸上已看不出片刻前的情绪波动,只有冷静的分析。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些人是中蛊毒人的家人。”
萧景澄的眉头骤然锁紧。
方才因她那些话而泛起的内心波澜,瞬间被这个猜测带来的沉重压力所取代。
他太清楚中蛊毒后的那种痛苦,而外面那些跪着的人,他们的亲人正在承受的,或许比他更甚。
他看着穆琯玉,眼神复杂。
她总是能如此迅速地切入问题的核心,将个人情绪毫不留恋地抛开。
这份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理智,让他感到安心,同时也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
“他们怎么会知道来这里拦路?”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警惕。
消息走漏得如此之快,绝非好事。
穆琯玉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车厢,落在了那些绝望的平民身上,又像是在飞速思考着背后的关窍。
马车外,马夫与拦路者的对话声隐隐传来,夹杂着压抑的哭泣和恳求。
那些破碎的词语“阿爹”、“发热”、“被带走了”、“西营不准出来”、“求求大人……”拼凑出一个残酷的图景。
穆琯玉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她转回头,看向萧景澄,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冰冷的了然。
“你中蛊毒昏迷时,城中的事务,尤其是处理蛊毒相关的事情,是不是大部分交给瑭儿负责了?”
她问,语气是肯定的。
萧景澄心头一沉,对上她的目光,已然明白了什么。
“对。”
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八弟接手了凌安城的核心机要。
穆琯玉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血淋淋的剖析。
“看来,他做出了他认为最快、也最‘彻底’的解决办法。”
“直接清理。”
萧景澄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不是隔离,而是处决。
将所有中蛊者,以及可能携带蛊毒、无法甄别的密切接触者,全部“清理”掉。
用最绝对、最恐怖的方式,根除一切传染的可能。
“在找不出母蛊、没有解药的情况下,这是最‘高效’的方法。”
“用一部分人的死亡,换取全局的‘干净’,杜绝任何后患,同时也用这种雷霆手段震慑所有潜在的不安因素。”
她平静地看着萧景澄,看着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对这套逻辑可怕之处的理解。
是的,理解。
因为这极端的手段背后,同样遵循着她曾教导过的法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在无法控制的风险面前,彻底的毁灭,有时被视为一种‘负责’。
这认知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成为了她期望的、能理解“必要之恶”的君主,可当这“恶”以如此赤裸裸的屠杀形式呈现时,那冰冷的理论化作了滔天的血腥味,几乎要将他淹没。
穆琯玉平静地看着萧景澄脸上血色尽失的震骇,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与挣扎。
外面平民的哀泣声仿佛成了背景音,衬得他内心的风暴愈发剧烈。
而在她心里,一片冰封的湖面,不起丝毫涟漪。
昨晚,当萧景瑭用那双犹带稚气却冰冷刺骨的眼睛看着她,汇报“已按最有效方式处理蛊毒源头”时,她清楚地知道“处理”二字背后意味着怎样的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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