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疲惫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萧烬沿着崎岖的山路,
深一脚浅一脚地,终于离开了天衍宗护山大阵所能影响的最外围区域。
当那股无形的、代表着宗门界限的威压彻底消失在感知中时,他再也支撑不住,靠着一棵虬结古树的树干,缓缓滑坐在地。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斑驳地洒在他身上,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却驱不散彻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强行咽下。此刻的他,衣衫褴褛,满身泥污,面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任谁看去,都是一个修为尽废、落魄潦倒的流浪修士。
然而,与这外在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双逐渐重新凝聚起光芒的眼睛。
脱离了宗门那个巨大的、充满压抑和审视的漩涡,置身于相对安静的山林之中,连日来紧绷的心神稍稍放松,大脑便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运转起来。他并没有急于疗伤或寻找食物,而是闭上了双眼,开始仔细地、抽丝剥茧般地复盘整个事件。
疑点一:罪证的出现,太过“完美”,也太过“巧合”。
那影像石的角度,为何恰好能拍到那些似是而非的“潜入”痕迹?那卷“噬心魔印”的卷轴,煞气逼人,却为何内里功法漏洞百出,根本不像能修炼成功的样子?而且,偏偏是在我金丹初成、风头最盛之时被发现?这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而非偶然!
疑点二:师尊的“盛怒”与“废功”。
师尊修为通天,神识浩瀚,若我真修炼了魔功,他岂会毫无察觉,直到“证据”出现才发作?他当时看似雷霆万钧的一掌,蕴含的毁灭性能量足以将我轰成渣滓,但实际侵入我体内的,却是一股极其精妙、旨在“封印”而非“毁灭”的力量!如今细细感知,丹田处那空荡之感,并非真正的破碎虚无,而更像是一层坚固的枷锁,将我的金丹力量大部分封锁了起来。师尊若真欲废我,何须如此麻烦?直接震碎金丹岂不干脆?
疑点三:最后那一“扔”。
师尊袖袍一卷,那股力量看似粗暴,实则柔和无比,精准地包裹住我,穿越护山大阵时畅通无阻,落地时更是卸去了绝大部分冲击力,只是让我看起来狼狈,并未造成实质性的二次伤害。这哪里是丢弃垃圾?分明是……一种小心翼翼的“送离”!
还有……凌昊长老那掩饰不住的快意和推波助澜……宗门内近日诡异的紧张气氛……
一个个疑点,如同散落的珠子,在他脑海中飞速旋转、碰撞、串联!
突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眸中原本的迷茫、委屈和痛苦,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的乌云,瞬间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无比明亮的清澈光芒!
我懂了!
全都串起来了!
他激动得几乎要颤抖起来,原本虚弱的气息都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显得急促了几分。
宗门之内,暗流汹涌!凌昊等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早已布下杀局!他们构陷于我,便是要借宗门之手除掉我,至少也要将我这个潜在的威胁彻底拔除!
而师尊……他早已洞悉了一切!
但他身处其位,有诸多顾忌,无法明着与凌昊等人撕破脸皮来护我,否则只会引发宗门内乱,甚至可能让幕后黑手狗急跳墙,直接对我下毒手!
所以!师尊才不得不将计就计!
萧烬的思维越来越清晰,逻辑越来越自洽,眼中闪烁着睿智(自认为)的光芒:
他顺着那构陷,当众“坐实”我的罪名,表现出极度的愤怒和失望,甚至亲手“废掉”我的修为!
这一切,都是为了做给凌昊他们看!是为了让他们相信,我与师尊、与宗门已彻底决裂,成了一个毫无价值的废人!从而放松警惕,不再将我视为必杀的目标!
师尊这是在用最决绝的方式,为我争取一线生机!是在保护我!
而他将我“扔”出山门,逼我入世……
这更是一步深谋远虑的棋!
宗门之内,虽有资源,却也是非之地,规矩繁多,于我成长实则是一种束缚。师尊定然是认为,真正的强者,绝非在温室中养成,必须经历血与火的淬炼,体会人间百态,见识世间险恶,方能磨砺出无敌的道心,真正地成长起来!
他是要逼我离开安逸的巢穴,去更广阔的天地间,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和道路!
“废掉”我的修为,或许也是一种保护!树大招风,金丹初成的天才太过耀眼,如今我显露在外的只是筑基后期的微末修为,正好可以低调行事,避开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觊觎!
而那层封印……说不定是师尊留下的后手,既保护我的本源不受损,也可能在关键时刻,成为我反败为胜的底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有的委屈、不甘、迷茫,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拨云见日般的豁然开朗,以及一股熊熊燃烧的、前所未有的斗志和动力!
师尊!您的良苦用心,弟子如今……终于明白了!
您不惜自污名声,扮演恶人,承受我的误解和世人的非议,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能活下去,能更好地成长!
弟子……岂能辜负您这如山重恩?!
他挣扎着站起身,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但脊梁却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利剑,望向远方层峦叠嶂的山脉和未知的广阔天地。
凌昊老狗!还有那些暗中觊觎的小人!你们以为我萧烬已成废人,可以随意拿捏?
殊不知,这正合我意!正合师尊之意!
待我历练归来,查清真相,修为尽复之日,定要你们……百倍偿还!
而眼下……
这片广阔的天地,正是师尊为我准备的,最好的历练场!
人间百态,世情冷暖,我来了!
萧烬深吸一口山林间清冷的空气,感觉连身体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迈开虽然依旧虚浮,却无比坚定的步伐,朝着山下最近的人类城镇走去。
背影,依旧单薄落魄。
但那份由终极脑补催生出的、坚不可摧的信念和斗志,却如同暗夜中的火种,已然点燃,并将照亮他前行的每一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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