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一声凄厉悠长的汽笛声划破沉沉的夜幕,伴随着巨大活塞连杆沉闷而有力的“哐哧…哐哧…”节奏,一列老旧的绿皮火车如同钢铁巨兽,喷吐着滚滚浓烟和灼热的煤灰,在漫天风雪中艰难地驶离了四九城站。
昏黄的站台灯光在飞雪中迅速后退、模糊,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硬座车厢内,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
浓重的汗味、劣质烟草味、煤烟味、还有不知来源的食物馊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粘稠的气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长条硬木座椅上挤满了蜷缩的身影,大多是穿着臃肿棉袄、神色疲惫麻木的底层百姓。鼾声、咳嗽声、婴儿的啼哭声、压低嗓门的交谈声交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噪音。
车厢连接处灌进来的寒风带着雪沫,也无法驱散这令人作呕的浑浊气息。
靠近车厢连接处的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何大清和白寡妇挤在一起。
何大清紧紧抱着那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大包袱,把它当成护身符一样搁在腿上,用自己的身体护着。
白寡妇则紧紧依偎着他,头上厚厚的围巾拉下来一些,露出一张保养得还算不错、此刻却带着旅途疲惫和些许兴奋的脸。她一只手自然地搭在何大清护着的包袱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点着。
“总算是出来了…” 白寡妇长长舒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娇媚,凑近何大清耳边低语,“这鬼天气,冻死个人。大清,还是你有本事,说走就走,利索!到了保定,你那手艺一亮出来,还怕没饭吃?咱那俩小子,可就指望你了!”
她说着,目光又瞟了一眼腿上的大包袱,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期待,但更深处,是对何大清这棵“摇钱树”的看重。
何大清挺了挺有些发僵的腰板,脸上努力挤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只是在这摇晃昏暗的车厢里,那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和心虚。
“那是!我何大清做事,向来干脆!四九城那破地方,还有那…那拖油瓶,有什么好留恋的?” 他刻意把“拖油瓶”三个字咬得很重,仿佛在给自己打气,“到了保定,凭我的手艺,加上咱带过去的本钱,盘个小铺面,开个小饭馆,那日子,美着呢!养活你和俩小子,绰绰有余!”
“本钱…” 白寡妇的手指在包袱上敲击的节奏快了一点点,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大清,你…你确定都带齐了?那…那箱子,还有那谱儿,都…都在里面?” 她第三次问到了关键。
何大清心里“咯噔”一下,出门时那几乎被他遗忘的、极其细微的“轻飘感”如同幽灵般,毫无征兆地又冒了出来,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更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包袱,入手是外层衣物那软绵绵的触感,体积庞大,分量…似乎也还撑得住场面?
他强行压下那一丝不安,声音拔高了些,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肯定:“废话!当然都在!我亲手塞进去,系得死死的!还能飞了不成?放心,到了地方,安顿下来,我第一个就让你看看!现在人多眼杂,火车上乱得很,保不齐就有佛爷(小偷)盯着呢!财不露白,懂不懂?” 他一边说,一边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周围昏昏欲睡的乘客。
白寡妇被他略带训斥的语气噎了一下,撇了撇嘴,但听到“财不露白”,又觉得有道理,暂时按捺下心思,把头靠在何大清肩膀上,假寐起来,只是那只搭在包袱上的手,依旧没有拿开。
何大清却再也无法平静了。
怀里抱着这个沉甸甸(外表)的包袱,心里却像揣了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
火车有节奏的摇晃,每一次颠簸,都让他感觉怀里的包袱似乎…似乎轻飘飘地晃了一下?是错觉吗?还是因为火车在动?他忍不住偷偷用手隔着包袱皮,用力地按了按核心的位置…
入手不再是记忆中那硬邦邦、沉甸甸的触感!而是…一种空瘪的、只有衣物填充的软塌塌!
「轰!」
仿佛一道真正的惊雷在何大清脑海中炸开!他瞬间脸色煞白,额头上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将他从头浇到脚!
“不…不可能…出门前明明还在的…”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抖。他猛地回想起来,出门顶着风雪踏出家门那一刻,背上那极其细微的、几乎被他忽略的“轻飘感”!难道…难道不是风吹的?!难道…
一个让他毛骨悚然、却又在极度恐慌中无法回避的念头疯狂涌现:被偷了!在门口就被偷了!被顶尖的佛爷“摘瓢儿”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他浑身冰冷僵硬,抱着包袱的手抖得如同筛糠。怎么办?!怎么办?!钱没了!镯子没了!菜谱没了!他拿什么去保定?拿什么面对白寡妇?刚才他还信誓旦旦地吹嘘…谎言马上就要被戳穿了!白寡妇会怎么对他?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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