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行军,路途艰险异常。陈宇率领着疲惫不堪的队伍,在牟山崎岖不平的山脊与密林深处,朝着记忆中那座寺庙的模糊方向艰难跋涉。荆棘撕扯着早已破烂的军装,碎石在脚下不断滚落,每一声轻微的响动在寂静的山林中都仿佛被放大。士兵们气喘如牛,体力几乎透支,全凭一股意志支撑着不断向前。月光偶尔从云缝间漏下,照亮前方模糊的山影,又迅速被黑暗吞没。
终于,在月上中天之时,他们眼前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台。一座黑黢黢的古建筑轮廓在月光下隐约可见,飞檐翘角,静默地矗立在群山环抱之中。
走近细看,果然是一座古寺。规模不算宏大,山门略显破败,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内里斑驳的砖石。牌匾因年代久远和缺乏维护而字迹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法华”二字。万籁俱寂,唯有夜风吹过屋檐角铃,发出几声零丁轻响,更添几分凄清与寂寥。
陈宇示意部队在门外树林中隐蔽警戒,自己带着李文斌上前,轻轻叩响了那扇斑驳的山门。叩门声在寂静的山野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能唤醒沉睡的山灵。
等了片刻,门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一阵窸窣声。吱呀一声,一道门缝缓缓打开,露出一张稚嫩而惊恐的脸庞。是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沙弥,穿着宽大的灰色僧衣,看到门外站着一群荷枪实弹、满身血污泥泞的军人,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就要把门关上。
“小师父,别怕!”陈宇连忙压低声音,尽可能让语气显得温和,“我们是路过的打鬼子的军队,不是坏人,在山里迷了路,想讨碗水喝,问个路。”
小和尚将信将疑,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了一番,见陈宇神色诚恳,不似凶恶之徒,这才稍稍安心,怯生生地将门打开,引他们入内。穿过小小的前院,来到大殿旁的一间禅房。一位须眉皆白、面容清癯的老和尚正披着袈裟,在油灯下诵经,见有人来,便缓缓起身。
“方丈师父,打扰了。”陈宇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简要说明了情况,隐去了夜袭和被围的细节,只说是与大队失散,欲返回原防区。
老方丈眼神慈悲而通透,他仔细听着,并未多问,只是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诸位将士辛苦了。贫僧了然,是本寺住持。”他示意小和尚去倒些热水来,然后缓缓道:“此寺名为法华寺,相传始建于南北朝时期,曾是观音菩萨的一处修行道场。奈何千年以降,战乱频仍,香火日渐稀落,庙宇也疏于修葺,日渐荒败了。如今寺中,连贫僧在内,也只有十余名僧众清修度日。”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些时日,山下炮火连天,倭寇横行,附近村庄有几十名乡亲逃难上山,暂避于寺中,以求佛祖庇佑。”通过方丈的叙述,陈宇才惊觉,他们昨夜慌不择路,竟然走错了方向!这里并非牟山西麓,而是东麓的余脉!再往山下不远,便是已被日军占领的吴兴县城了!他们不仅没有靠近己方阵地,反而更深地陷入了敌占区。
陈宇心中暗叫不妙,但仍向方丈表明了真实来意:他们是与日军血战后失散的抗日军人,急需找到返回广德、长兴方向的道路。
了然方丈闻言,双手合十,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敬意:“阿弥陀佛!诸位将士为国杀敌,深入险境,实乃英雄壮举,贫僧敬佩。如不嫌弃,寺中尚有些许薄粥,可为诸位聊以充饥。亦可在此稍作歇息,躲避一时。”
陈宇感激方丈的好意,但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多谢大师盛情!但此地离吴兴日军太近,且此山俯瞰太湖,乃战略制高点,日军绝不会疏忽此地。我等若留在此处,一旦日军前来搜查,必会连累大师和全寺僧众,以及在此避难的乡亲百姓。我等绝不能做此不义之事!”
他接着向方丈打听通往长兴方向的路径。方丈沉吟片刻,指出一条相对隐蔽的山路:“由此向西,沿山脊而行,虽路途难行,但可避开大路。若脚程快,天亮之前应可抵达牟山西麓。那里有一处龙华禅寺,规模甚小,更为破败,只有一位老禅师独守。我法华寺时常会接济于他。到了那里,便属长兴县界了。”
很快,小和尚和几位僧人端来了热腾腾的稀粥和些许咸菜。对于饥肠辘辘的士兵们来说,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完,身体暖和了许多。简单休息了约半个时辰,恢复了些许体力,陈宇便起身告辞。
了然方丈知无法挽留,便亲自送他们到寺后的小门,指明了那条上山的小径,再三叮嘱一路小心。
“大师保重!此恩此德,我等若能生还,必当后报!”陈宇抱拳郑重道别,随即带领队伍悄无声息地没入后山的黑暗之中。
队伍沿着陡峭的小径艰难攀爬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每个人都在默默节省着力气。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长官!长官!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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