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逐徒崖,崖边已无旧时痕,唯有漫山遍野的林玄草,在月色下如墨绿色的潮水般起伏。
林玄就坐在那块断了一半的宗门石碑前,仿佛千百年来从未离开。
他从怀中取出的,并非什么惊世法宝,而是一只洗得发白的破旧布鞋。
鞋底上,用粗劣的针线歪歪扭扭地绣着两个字——平安。
这是很多年前,当他还只是个扫阶的道童时,那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偷偷塞进他怀里的。
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粗糙的针脚,林玄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柔和,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那双鞋,又像是在对遥远的过往说话:“你说过,修仙不如活着暖。”
话音落下,他屈指一弹,一缕律炉残火落于掌心。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那只承载了他少年时所有温暖的布鞋,轻轻放入了火焰之中。
布料在无声的燃烧中卷曲,化为飞灰。
可那灰烬并未飘散,而是在空中凝聚,升腾,最终化作一道比萤火还要微弱的信火,倏然刺破夜空,消失不见。
几乎是同一瞬间,相隔何止千万里的人间界,三座刚刚落成、香火鼎盛的林玄庙内,供奉的神像眉心处,骤然亮起三盏明灯,光芒大炽,洞彻殿宇!
妖域边境,煞气与死气交织的荒原上,赤罗正率领着麾下无边无际的战魂军团巡视。
突然,他勒住坐下骨龙,目光如电,射向前方一座孤零零的村庄。
那村庄透着一股死寂的诡异。
村口,田间,屋檐下,所有村民都穿着一样的麻布衣,脸上戴着毫无表情的木制面具,动作整齐划一地跪伏在地,朝拜着村子中央一株早已枯死的林玄草。
“装神弄鬼!”赤罗冷哼一声,杀气暴涨,正欲下令战魂踏平此地。
可就在神念扫过的一刹那,他瞳孔猛地一缩。
这些人……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甚至连一丝魂魄的波动都感觉不到!
他们是傀儡!
赤罗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村庄中央。
他一脚踏碎大地,神念如钢针般刺入地底深处。
刹那间,一股令他都感到心悸的邪恶气息冲天而起!
只见地底之下,一根粗如巨蟒、通体缠绕着无数怨魂哀嚎的血色丝线,正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
它扎根于整个村庄的地下,疯狂地吸收着那些傀儡体内残留的最后一丝人性与魂魄碎片,似乎正在孕育着什么恐怖的存在——重塑天道分身!
“天道!又是你!”赤罗怒发冲冠。
他一声咆哮,亿万战魂瞬间响应,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血色洪流,结成一座巨大的“焚心战阵”,朝着地下的命脉丝核心狠狠碾压而去!
焚心之火,连神魔亦可焚尽。
然而,那血色丝线的核心却坚韧无比,任凭战魂如何冲击,始终无法将其彻底摧毁。
赤罗神念再探,当他看清那核心究竟是什么时,滔天的怒火瞬间化为刺骨的冰寒。
那根邪恶的丝线,竟是缠绕在一具小小的孩童尸身之上。
那尸身面容稚嫩,眉眼之间,赫然便是幼年林玄的替身偶!
小豆子是在一阵阵压抑的哭声中惊醒的。
那哭声并不响亮,却仿佛有千百万人同时在呜咽,从梦境的最深处传来,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恐惧。
他循着声音在自己的梦中追溯,最终来到了一条奔流不息的漆黑大河边。
冥河岸边,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亡魂。
他们都曾是林玄最虔诚的信徒,却因为这份信仰,被魔帝宫连同整个家族斩尽杀绝。
他们徘徊于此,既不敢投胎,也不敢高声呼救。
他们怕,怕自己的呼喊会穿透梦境,被外界的天道或是魔帝宫察觉,从而连累到那些还活着的、同样信奉着林玄的人。
看着那些蜷缩着、连哭泣都不敢放声的魂魄,小豆子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双目瞬间赤红。
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撕下自己胸口的一大块衣襟,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那块布上奋笔疾书。
他写的不是什么符咒,也不是什么经文,而是一句誓言:
“尔等姓名,我代记之!”
写罢,他高举着那块血染的衣襟,在无数亡魂惊愕的目光中,纵身一跃,跳入了那冰冷刺骨的梦境冥河!
他以自己的神魂为舟,以不屈的意志为桥,那块写着誓言的血布瞬间光芒大放,将岸边百万亡魂的姓名尽数吸附其上。
紧接着,小豆子强忍着神魂被冥河撕裂的剧痛,逆流而上,将这百万个名字,硬生生从梦境的底层,托举传送到了现实中的归墟律碑之上!
归墟律碑猛然一震,碑身之上,无数陌生的姓氏如潮水般涌现,碑文骤然暴涨九丈,其上所承载的民心愿力,厚重到近乎凝为实质!
律炉最深处,地火熊熊。
铁头赤裸着上身,盘坐在烈焰中央,任由那足以熔金化铁的火焰灼烧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
他终于确认,自己的体内,潜藏着一个不属于他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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