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芽变了。
那个会坐在篝火边,用最温柔的声音讲述英雄与神只的阿芽,如今只教孩子们一件事——遗忘。
她不再讲故事,而是领着他们来到那片疯长的林玄草丛中,在风声与草叶的摩擦声里,让他们闭目静坐。
“在心里,想一个你最害怕失去的名字。”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块冰,没有丝毫波澜,“然后,用尽你全部的力气,把它从你的脑子里推出去,扔得远远的,直到你想不起来为止。”
这是一个残忍的游戏。
孩子们紧闭双眼,小小的眉头紧紧蹙起。
有的孩子刚一开始就失败了,他们越是想推开那个名字,那个名字所代表的面容和温度就越是清晰,最终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阿芽对此无动于衷,她只是静静地走在他们中间,像一个检查收成的农妇。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直到一个最年幼的孩童,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他的眼角滚下两行滚烫的泪珠,浸湿了衣襟。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崩溃大哭时,他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清澈见底,他抽噎了一下,脸上却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对着阿芽大声说:“阿芽姐姐,我忘了!我忘了妈妈长什么样子了!”
周围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所有孩子都惊恐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怪物。
阿芽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那片如初生宇宙般冰冷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她缓缓走到那孩子面前,蹲下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摸了摸他的头。
“好孩子。”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哽咽,一滴泪,终究还是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滑落。
当晚,当那个忘记了母亲模样的孩子沉沉睡去时,一颗晶莹剔?的珠子从他的眼角滚落,掉在了枕边。
它透明如清晨的露水,内核中却有一点微光,如星辰般明灭闪动。
阿芽拾起这枚被她称作“记忆结晶”的东西,独自来到那座巨大的无字碑前。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这颗凝结着一个孩子最珍贵遗忘的结晶,塞进了石碑底座的一道细微裂缝中。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自地底深处传来。
巨大的无字碑仿佛一个饥渴的巨兽,碑身微不可查地一震,那枚记忆结晶中的微光瞬间黯淡,仿佛被它一口吞噬,似饮非饮,意犹未尽。
与此同时,在归墟的另一端,匠人铁头的锻造坊里炉火冲天。
他亲手将所有旧日的钟模,那些曾用来铸造传递英雄故事的“传说之钟”的模具,一件件投入熔炉,看它们在烈焰中化为滚烫的铁水。
旧日的传说,必须被彻底销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归墟最深处的地脉中挖掘出的奇异金属——“哑铜”。
此铜黝黑无光,质地沉重,遇烈火而不膨胀,遭重锤而无声响。
用它铸造出的器物,无论如何敲击,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铁头用哑铜铸造了一批形似古代编磬的乐器,他称之为“心磬”。
他立下规矩,归墟的每一个人,一生只能敲响一次自己的心磬。
第一个尝试者,是一个因十年前目睹亲人惨死而失语的少女。
她被带到新铸的心磬前,眼中满是恐惧与迷茫。
铁头将一柄小锤塞进她冰冷的手中,用眼神示意她。
少女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锤柄。
她闭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那面哑铜轻轻一挥。
“……”
什么声音都没有。
在旁人看来,那柄小锤落在铜面上,仅仅是让那黑沉沉的金属表面,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
然而,就在锤落的刹那,失语少女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瞪大了双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颅内轰然炸开。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超越声音的共鸣,直接在她的神魂深处掀起滔天巨浪!
“啊——”
她张开嘴,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紧接着,一行血泪从她眼中涌出。
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虚空,十年未曾开合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一个模糊而又清晰的音节,伴随着决堤的泪水,从她喉咙深处挣扎而出:
“……娘!”
一声“娘”,石破天惊!
铁头面无表情地在一旁的竹简上刻下记录:“声不在外,在回响之前。”声音的意义,不在于传播,而在于它被听到之前,在它被遗忘之后,那一声源自心底的呼唤。
而在远离人群的碑林深处,苏青竹则发现了更宏大的变化。
她发现,每到朔月之夜,那九百二十七处作为林玄草源头的母株,所释放出的精神涟漪不再像过去那样完美同步。
它们之间出现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延迟,形成了一道层层递进、宛如密码般的波列。
这不再是单纯的能量波动,这是一种语言!
苏青竹以草为笔,蘸着汇聚天地灵气的信雨,在巨大的蕉叶上飞速绘制着这复杂的波动图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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