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懵懂的目光在三人死灰般的脸上一一扫过,他似乎想再问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浓重的睡意席卷而来,他眼皮一沉,竟就这么歪倒在阿芽的怀里,呼吸瞬间变得平稳悠长。
死寂。
没人敢去回答那个被遗忘的问题,也没人敢再提起那幽光乍现的瞬间。
那不是孩童的恶作剧,而是一种来自归墟最深处的、不可名状的意志,通过最纯真的躯壳,投下了一道足以令万物颤栗的阴影。
从那天起,归墟的孩子们不再玩那个“你忘了谁”的失忆游戏。
他们仿佛一夜长大,脸上带着不属于他们年龄的肃穆,开始做一件更古怪的事——编撰《错经》。
那是一本用兽皮与草筋装订起来的册子,专门收录那些关于林玄的、彼此矛盾到可笑的传说。
一个孩子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下:“林玄飞升那日,天门被他一拳轰碎,金光洒满了三千里。”
翻过一页,立刻有另一个孩子用红色的浆果汁液在旁边批注:“胡说。他根本没有飞升,是大地自己裂开一道缝,欢天喜地地把他接了回去,深渊之下才是他的归宿。”
“不对不对,我听到的版本是,他化作了亿万点星光,从此每一颗星辰里都有他的一缕神念。”
“错!他是被风带走的,融进了每一寸流动的空气里,无处不在。”
阿芽翻看着这本越来越厚的《错经》,心中泛起奇异的波澜。
她发现,无论故事的过程如何冲突、细节如何颠倒,每一篇的结尾,竟都殊途同归地写着同一句话:“后来,风来了。”
风,又是风。
她心中忽有所感,抱着这本承载了无数矛盾与谬误的册子,一步步走向归墟中央那块无字的巨碑。
她没有说话,只是郑重地将《错》平放在石碑脚下。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刺破薄雾,负责守夜的少年骇然发现,那块万古不化的冰冷石碑,碑面竟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水汽,如同沉睡的巨兽,缓慢而有力地起伏了三次。
那起伏的韵律,仿佛是悠长的呼吸。
三次吐纳之后,水汽散尽,石碑又恢复了那副亘古不变的冰冷死寂。
阿芽只是静静地看着,什么也没说。
她收回《错经》,走到村口那棵最老的枯树下,用一根藤蔓将它高高挂在枝头,任由山谷间的风终日吹拂,书页哗啦啦地翻动,仿佛在对着整个天地,不知疲倦地讲述着那些无人能懂的矛盾。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西陵旧战场,铁头带着一群精壮的少年,正进行着一项同样匪夷所思的工程。
他放弃了锻造,将炉火彻底熄灭,转而在这片亡魂栖居的峡谷里,建立起一座“静音锻坊”。
这锻坊不为造物,只为聆听——聆听来自大地最深处的震颤。
他精确地找到了九百二十七处母株遗址,命人在每一处都打下一根三尺长的赤铜桩。
而后,用一种比蛛丝更纤细、却坚韧无比的金属线,将所有铜桩一一相连。
夜幕降临时,一张笼罩了整片山谷的巨大“声网”已然成型,在月色下泛着幽冷的光。
第七夜,雷雨交加,狂风怒号。
少年们在铁头的命令下,守在声网的各个节点,观察着丝线的动静。
暴雨砸落,山石滚落,每一根丝线都在疯狂震颤,将大地的怒火转化为清晰可闻的嗡鸣。
然而,一片嘈杂之中,铁头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定住一个方向。
在那里,一根连接着最高峭壁的丝线,竟如死物般纹丝不动。
在万千狂乱的震颤中,这绝对的静止,显得比任何声音都更加刺耳!
那根丝线,正对着的方向,便是当年战神赤罗的陨落之地。
铁头不再犹豫,他如猿猴般攀上湿滑陡峭的岩壁,任凭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
狂风几乎要将他撕碎,但他每一步都稳如磐石。
终于,他触及了那根死寂的丝线。
指尖顺着丝线摸向末端,就在触到尽头的一瞬间,铁头的身躯猛然一震,瞳孔剧烈收缩!
那丝线的末端,根本没有固定在岩石里!
它竟是缠绕在一截早已锈蚀斑斑、深陷岩缝的战旗杆上。
狂风吹开包裹的泥苔,旗杆上残存的破烂旗面,勉强露出了半个铁画银钩的古字——“令”!
一个命令的“令”!
铁头僵在原地,任由雷霆在耳边炸响,心中却是一片死寂的冰海。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像。
最终,他抽出腰间的短刃,面无表情地,割断了那根丝线。
纤细的金属线“崩”地一声弹开,被狂风卷起,瞬间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渊。
“有些声音,”他对着身后的少年们,声音沙哑而疲惫,“不该被我们听见。”
而另一边,苏青竹的身影出现在归墟的边缘地带。
她发现了一片新生的林玄草,与寻常的杂乱生长不同,这些草竟排列成一个极其规整的、完美的环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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