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地脉深处,那颗承载着林玄最后心跳频率的新原初之种,应声而动。
一道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裂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它光滑的种壳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亦无撼动山河的震颤。
唯有在每一个朔夜降临之际,当所有母株都在同一时刻释放出生命涟漪时,这颗种子扩散出的波纹,却总是比其他的同类,要早上那么短短的半息。
这半息之差,如同一滴突兀落入静湖的墨,瞬间搅乱了整片水域的韵律。
苏青竹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丝异常。
她站在碑林之中,心神沉入地脉,感受着那丝格格不入的“抢拍”。
她没有动用那支几乎无所不能的草笔,更没有施展任何探查性的术法,那只会惊扰到这个脆弱的平衡。
她只是静静地返回茅屋,取来一片新摘的迟应草叶。
这草天生迟钝,对世间万物的反应总会慢上一步,却也因此能记录下最不愿被人察觉的余波。
她将草叶轻轻覆于那块属于林玄的无字碑心凹槽处,那正是地脉与此地唯一的交汇点。
而后,她便盘膝坐下,一坐,便是三日。
三日之后,当天光微熹,她睁开双眼,那片本已枯黄的草叶上,竟有微光自叶脉中浮现。
光芒如丝,交织成画,赫然是一段倒序的时间线。
画面开始于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林玄的身影在其中若隐隐现,一步步向后退去。
画面流转,他退出了浓雾,退回到了玄门废墟前,退到了他将最后一枚系统残核埋入老树根下。
最后,画面定格在他盘膝而坐,嘴角含着一根青草,对着远方无声含笑的瞬间。
苏青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片草叶,叶片瞬间化为飞灰。
她终于明白了。
这颗种子,根本不是什么复苏的信号,它是一枚记忆的节拍器。
它用九百二十七次心跳的频率,记住了他迈向终点的最后一步。
而现在,它正在用那提前半息的涟漪,催促着、等待着,等待这个被他拯救的世界,迈出属于自己的下一步。
几乎在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静音锻坊内,铁头正带领着学徒们,第七日观测“无型炉”内那团无根而燃的火焰。
这火焰不靠薪柴,只凭专注力而生,是他们锻造“心器”的根基。
突然,那团原本稳定如山的火焰,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起来,形态紊乱,几近熄灭。
“师父!我的心乱了!”一名年轻的学徒骇然失色,以为是自己的专注力断裂,影响了炉火。
“安静!”铁头低喝一声,抬手制止了所有人的惊慌。
“不是我们乱了,是大地先乱了。”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那团狂舞的火焰。
他没有去安抚火焰,而是转身走向锻坊角落,那里悬挂着一张用蛛丝和晨露编织而成的巨网。
他沉声命令道:“取铜盘,接引声网!”
学徒们立刻行动,将一张磨得锃亮的铜盘置于蛛丝声网之下。
刹那间,铜盘表面浮现出水波般的纹路,一组极其微弱但频率异常的震频被清晰地捕捉下来。
那震动,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叹息。
铁头神色一凝,他认得这个频率的源头——东荒,老树遗址,正是林玄安葬系统残核之地。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哑铜片,这种铜片无法传导任何声音,却能将最细微的震动直接导入骨骼。
他将铜片紧紧贴在自己的耳后颅骨上,闭上了眼睛。
嗡鸣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初时混乱,渐渐凝聚,最终竟汇成了一句清晰无比的低语:“停顿之后,自有回响。”
当夜,铁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学徒都无法理解的决定。
他亲手点燃熔炉,将锻坊中最后一座用来铸造实体钟的钟模,投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在金属模具融化扭曲的火光中,他用前所未有地洪亮声音宣布:“从今日起,静音锻坊,从此只铸‘未响之器’!”
而在凡人聚居的村落,阿芽正坐在村口那棵被村民们称为“林玄草”环绕的老树下,翻看着她连夜抄录的《忘传》抄本。
她秀眉微蹙,因为昨夜她亲手写下的开篇文字,经过一夜的风,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刻意抹去,只留下一句残破的痕迹:“……风不来时,人便成了风。”
她心中忽有所感,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捡起脚边的一截炭笔,就在脚下的泥地上,一笔一划地,重新写下了这句残言。
笔锋落下的刹那,异变陡生。
四周那数不清的林玄草,仿佛听到了某种号令,齐齐朝着她书写的方向摇曳。
草尖上凝结的露珠,被这股力量震落,每一颗滴落在地,都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叮”声,清脆如钟磬初振。
阿芽每写下一个字,“叮”的一声便多出一重和音,声音不大,却层层叠叠,交织共鸣。
当她写完最后一个“风”字,收笔的瞬间,空气中竟已浮起七层清晰可辨的叠响,汇成一股悠远绵长的和声,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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