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淼的身份不能暴露,故而不能在仙居殿待太久,昔日好友刚刚重逢,实则还有满腹的心事要说,恨不能如少时一般对坐至入夜。可到底不能,薛淼打望着外间天光,眯起眼睛,神情慵懒,面上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真好,我终于找到阿鹰了。”喃喃言罢薛淼站起了身,一步迈开,又转过身来向廖鹰行礼作别道:“殿下无恙即可,小王也可安心了。不敢叨扰,告辞。”
薛淼的转变有些太过自然,仿佛前一刻还是她的少时好友薛淼,这一刻又变成了那眉目恣意的武安王薛焱,变换自如,让廖鹰一时都有些恍惚,面前之人究竟是谁。
“这可不成,旁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薛淼抬手轻拍了拍廖鹰的脸颊,挑眉笑道:“再练练?”
廖鹰深吸一口气,冷目一聚,声冽如泉,“武安王自便,慢走不送。”
薛淼走得流星飒沓,风一起,更被吹得鬓发飞扬,廖鹰盯着直看了许久,日光恍惚,竟像把此刻薛淼的背影同她少时第一次来寻自己时的身影交叠缠绕起来。
那时候她一步一步端得是淑女之姿,便是连钗环也是稳稳当当得挂在她的发间耳上,不动如山,看到自己在门口等候,才稍稍走快了几步。
“敢问是姜家三姑娘?”
廖鹰没有回答的意思,冷脸反问,“你是谁?”
薛淼态度倒愈加友善,先向廖鹰行礼道:“小女是武安王府的长女薛淼,听闻舍弟薛焱对姑娘颇有冒犯,特地上门赔罪来的。”
说话间,便取了婢女手中的食盒,双手奉上,然而廖鹰此刻还是没有半分接纳的意愿,双手抱臂,身子后仰,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赔罪就不必了,我打了他,这事就算了了,你走吧,东西我不要。”
薛淼却不肯放弃,上前半步,不知是真心还是恭维,开口道:“小女听闻姑娘武艺高强,恰巧小女也略通几分拳脚,不知姑娘能否让我见识一二?若有缘得见,小女立刻就走。。。哎呀!”
薛淼不料廖鹰突然出手,直逼她面门,躲闪不及,竟一把跌倒在地,手里捧着的点心盒子跌落在地,里面盛着的桂花糖糕也都滚到地上沾满了尘土。
人家是特地打听了自己爱吃的糕点做来赔罪的,她却把一个弱女子吓得摔在地上,廖鹰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伸手把薛淼扶了起来,娇小姐不仅摔了一身的灰,还把手掌也擦破了皮,此刻还满心拾着地上散落的点心。
廖鹰三两下帮忙把地上的点心拾干净,口里还嘴硬抱怨着,“你早说你武功这么不济,我就不试了。先进来上点药吧,你的手流血了。”
薛淼就那么被廖鹰攥住胳臂拉进了院门中,走得不复先前端雅,因这一摔,发间钗钿都显得松散凌乱,一众武安王府的婢女被薛淼吩咐在外等候,见廖鹰性情如此乖僻,无不为她们的郡主担忧。
恰好那日钧瑶外出采买,只得廖鹰自行翻找屋中药膏,可翻箱倒柜,廖鹰却死活找不到药膏被钧瑶收拢在了何处,“到底在哪儿?偏是要用的时候找不到。”
“是不是这个?” 薛淼跟在廖鹰身后,一面替她整理着翻乱的摆件,一面拾起一个白瓷小瓶,举到廖鹰眼前。
“。。。是这个,坐下吧。”廖鹰面露尴尬,这白瓷瓶偏在自己方才手忙脚乱翻过一次的地方,她素来对这些琐事不算用心,方才更是满心焦躁,根本不曾看到,所幸这薛淼也没有多言,只是乖顺地坐下,将自己纷乱的青丝归拢至左肩一侧,而后伸出了自己受伤的手掌。
廖鹰手脚麻利,很快便为薛淼涂好了药膏,薛淼伤得本不重,这会儿涂了药膏,伤处便更不明显了。
“好了,还好不严重,不然我先打了弟弟,姐姐来赔罪又给我打一顿,武安王还不来剥了我的皮?”
“不会的,你是个好姑娘,我自会同父母说明的。” 薛淼活动了一下手掌,笑望着廖鹰道:“你的功夫真好,要是我也有这么好的功夫就好了。”
“听闻武安王武艺高强,怎么?他不教你?”
薛淼神色黯然,摇了摇头,“母亲说,我是女儿家,要温良和顺才好,不许我学武,故而我只能,靠读些江湖话本学功夫。”
“呵。” 廖鹰不自觉嗤笑出声,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又笑了一声,“难怪你能被我吓到地里去,我还以为是哪个师父教得这么差,原来是江湖话本,那里面哪会有正经功夫?”
廖鹰将那白瓷瓶放在了书案前的显眼处,止了笑意道:“我劝你,还是换个正经师父吧。”
薛淼皱眉不展,眉眼尽是忧虑落寞,轻叹一声道:“母亲不许,又有谁敢教我呢?”
“我敢。” 廖鹰尚年少,嘴比头脑快,最不爱多管闲事的人,却应下了这一桩闲事来,“你若想学,就到我这来,我会的,都教你。”
“真的?”薛淼大喜过望,腾地站起,拦在了廖鹰面前,拱手作揖,便要行礼廖鹰抬手阻她拜下,笑道:“我不说假话,但你我年龄相当,拜师平白给我长上个辈分,还是算了。你若要来,就带一盒这个,算作我的酬劳。”
廖鹰一指那盒跌碎的桂花糖糕,算是定下了这番交换,往后岁月中,廖鹰陪薛淼练了多少次剑,就吃了多少回桂花糖糕。哪怕后来二人互为知己,已经不需要那盒桂花糖糕作酬劳了,可薛淼执拗得很,仍旧雷打不动地做吃食带给廖鹰,一做,便是七年之久。
那日薛淼离开仙居殿后,廖鹰也觉有几分疲累,半躺在榻上,拨弄着手中剑,那枚精巧的鸳鸯佩,不断蹭着剑身,剑柄上的和田玉泛着莹润的光泽,似乎耀着所赠之人的期许,希望她纯洁,希望她温润,希望她有君子之德。
可是到底是有些痴心妄想了,她第一次杀人时,还不满十岁。母亲被仇家追杀,她被母亲护在怀里,瞅准机会便用手里的匕首把上前意图伤她的贼人,捅穿了脖子,当场毙命。
没有办法的,她不杀人,人就要杀她。血污中长大的人,怎么可能纯洁温润?自她十二岁回京,还未在上京的贵人中看过同她一样的眼睛,除了,她的师父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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