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爷家里暖意融融,炉火正旺。田爷小心地将酒坛放下,脸上洋溢着纯粹而满足的光彩。“老郎,懂我!”
郎爷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得意:“就知道你这老饕餮好这一口,不过今儿个来,可不单是为了给你送酒解馋。”
他抬手拍了拍身旁吕辰的肩膀,语气变得正式了些:“老田,今儿个我带小吕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你别看他年轻,人很有慧根,是块可琢的璞玉。我那点皮毛本事,这小子吭哧吭哧学了这些时日,竟然让他学去了七八分,也算是摸着了点门道。”
田爷闻言,耷拉着的眼皮微微抬起些许,第一次真正的打量起吕辰来。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躯壳,直刺内里的成色。
吕辰顿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迎着田爷的目光,神态恭敬。
打量片刻,田爷并未做出评价,而是忽然朝绣墩上的小雨水招了招手,语气出乎意料地缓和了些:“小丫头,把你那猫儿,抱来我瞧瞧。”
雨水愣了一下,抬头看看吕辰,见哥哥微微点头,便乖巧地起身,将怀里圆滚滚的小咪小心翼翼抱到田爷面前。
“啧,”田爷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对着小咪抬了抬下巴,“这猫,养得倒是讲究。”
雨水闻言,立刻抱紧了小咪。
田爷仔细打量着:“毛色油亮,这虎斑纹路也清晰,是个正形儿。看这膘情,体态匀称,不虚不亏,平日里没短了它的吧?比好些人家养孩子都上心。”
小咪似乎感受到注视,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与田爷对视了一眼,不躲不闪,甚至还“喵”地轻叫了一声。
田爷像是被这猫的大胆逗乐了,“小丫头,这猫你养的?”
雨水用力点点头,声音清脆:“它叫小咪,是我和哥哥一起养的!”
“嗯,”田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回应,“猫通灵性,你待它好,它心里明白。看它这不怕生的自在劲儿,就知道没受过委屈。挺好,有点……我们老一辈儿人讲究的‘物我同春’的意思了。”
他这话带着点难以捉摸的玄乎味道。
这份短暂的关注让雨水露出开心的笑容,她觉得这位看起来有点吓人的田爷爷,其实好像也没那么难接近,把小咪递给了田爷。
“田爷爷,给你。”
田爷伸出那双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手,极其自然地接过小咪,将其揽在怀中,动作轻柔熟稔,仿佛常做此事一般。他一只手托住猫身,另一只手轻轻撸着小咪下颌和耳后的绒毛。
小咪极为享受这专业级的按摩服务,非但不怕生,反而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咕噜咕噜”声,尾巴尖惬意地轻轻摇摆。
半晌,田爷才慢悠悠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玩金石玉器,玩家具,玩瓷杂书画……说到底,玩的都是眼力、是阅历、是心思,更是个‘钱’字打底的消遣。没点家底,沾都沾不起。”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吕辰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与审视,“小子,年纪轻轻,能让郎秃子这么夸口,还带着登我这门。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家里是做哪行发财的营生?”
这问题来得直接,甚至有些突兀,带着老派人物对年轻人根基的探究。
吕辰正斟酌着如何回答,郎爷却已嘿嘿一笑,抢过话头,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揶揄:“老田,你这回可走眼了。他可不是什么公子哥儿。说起来,你或许还听过他的名头——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名头。前几年,在西四那片儿闹出好大动静,横扫了‘邓二先生’家底的那个‘金爷’,就是他这小子扮的!”
“金爷?”田爷撸猫的手微微一顿,耷拉的眼皮猛地掀开,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再次仔细看向吕辰,脸上首次露出惊讶之色,“那个不管不顾、挥金如土、专收‘破烂’的败家子‘金爷’?竟是你这么个半大娃娃?”
吕辰内心剧震,宛如惊涛拍岸。他自认“金爷”那番行事虽轰动一时,但自己从未对外人言,更想不到会传入深居简出、看似不问外事的郎爷耳中,如今竟被郎爷在这等场合直接点破于田爷面前!心中念头急转,不知郎爷是何时、从何途径得知此事,又是何种态度。
但他迅速镇定下来,事已至此,遮掩反落了下乘。他对着田爷微微躬身,谦逊道:“田爷明鉴,郎爷说的确有其事。小子不敢隐瞒。只是那‘金爷’之名,实是当时年少无知,胡闹出来的笑话。早些年家里穷怕了,骤然得了些稿费,不知天高地厚,像个暴发户似的,报复性的瞎买胡买了一通,现在想来,实在是荒唐可笑,惹人耻笑,当不得真。”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承认了事实,又将动机归结于“年少无知”和“报复性瞎买”,巧妙地淡化了背后的真实意图,姿态放得极低。
田爷听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他重新垂下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猫,沉默了片刻,才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呵,有点意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