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残雪,在轧钢厂宽阔的主干道上打着旋儿。
虽临近春节,厂区里却并无多少松懈,机器的轰鸣依旧,高耸的烟囱依旧吐着白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隐晦的躁动。
职工大会的热烈氛围仿佛还在眼前,但更实际的人事变动,伴随着市工业局和组织部领导的到来,坚定而悄无声息地展开了。
厂党组(扩大)会议在凝重的氛围中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烟雾缭绕的空间里形成一道道光柱,映照着与会者们严肃、沉思的脸庞。
市里的领导宣读了任命,明确了杨卫民厂长的升迁,也明确了在新厂长人选落定前,由厂党委孙书记暂时全面主持工作。
杨厂长的离任发言情真意切,尤其对李怀德副厂长在“厂校合作”和“技术革新”方面的肯定,几乎是不加掩饰的支持,字字句句都落在上级追求以及所有与会者的心坎上。
孙书记的表态沉稳持重,强调稳定与团结,各班子成员和中层干部们也众志成城。
然而,在这看似铁板一块的表象下,谁都能嗅到那潜流暗涌的竞争气息。
杨厂长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个万人大厂的管理权柄,更是一个正处于技术革新风口、备受上级瞩目的平台。
觊觎者,绝非李怀德一人。
第二天一早,轧钢厂门口,一纸鲜红的公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在轧钢厂内激起了层层涟漪。
公示栏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正准备上工的工人。
识字的大声念着,不识字的踮着脚听,议论声“嗡嗡”作响。
“杨厂长高升了!局里副局长!了不得!”
“咱厂出了厅官,脸上有光!”
“杨厂长是能干,密云那菜篮子,还有跟清华的合作,都是实打实的政绩。”
“杨厂长走了,位置空出来,李副厂长是不是该上了?”
“那可不一定,张副厂长管生产多少年了,资历老,我看他也行……”
“孙书记暂时主持工作,这‘暂时’是多久?会不会空降一个来?”
……
工人们的议论朴素而直接,关乎厂子的未来,也关乎他们自身的前景。
新的领头人会是谁,现在的工作是不是会有变化?这些疑问,在寒冷的空气中交织碰撞。
紧接着,厂区广播响了。
宣传科干事用字正腔圆、带着激昂腔调的声音,通过高音喇叭传遍了厂区的每一个角落,将杨厂长高升的消息正式通告全厂。
广播连播三遍,许多正在车间里忙碌的工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侧耳倾听。
机器的轰鸣似乎也在这庄重的通告声中,暂时低伏了下去。
播送完毕,雄壮的《我们走在大路上》歌声响起,仿佛在为一位功勋卓着的将领送行,也仿佛在为一个新时代的开启壮行。
不久后,厂部办公楼前聚集起了黑压压的人群。
厂领导班子全体成员,各科室负责人,以及闻讯赶来的工人代表,簇拥着身着崭新中山装、胸前别着钢笔的杨厂长走了出来。
杨厂长面容沉静,眼神中带着一丝眷恋与更浓的期许。
他一一与共事多年的同僚们握手,用力地摇晃着,说着鼓励和告别的话。
与孙书记握手时,两人对视良久,重重地握了握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轮到李怀德时,杨厂长特意多停留了几秒,声音不高却清晰可闻:“怀德,担子不轻,好好干!”
李怀德身体微微前倾,用力点头:“杨局长,您放心!”
随后,杨厂长又走向一些熟悉的工人代表,与他们握手,拍拍他们的肩膀,询问着家里的情况,叮嘱着安全生产。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终落在了站在稍外围的吕辰身上。
吕辰今天穿着深蓝色的棉服,戴着工人帽,在一群中年干部和老师傅中显得格外年轻,却又异常沉稳。
杨厂长穿过人群,主动向吕辰伸出了手。
吕辰连忙上前一步,双手握住。
“小吕同志,”杨厂长的笑容显得格外亲切,“我要走了。轧钢厂的未来,你们年轻人的肩上,分量很重啊!全流程自动化这个项目,是咱们厂,乃至咱们首都工业未来的希望之一。你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我很清楚。跟着李厂长,跟着刘教授,大胆去干!不要有顾虑,工业局那边,我会持续关注和支持你们的!”
这番话,音量不低,周围不少人都听得真切。
这几乎是在公开场合,对吕辰这个学生身份的技术核心,给予了最高级别的肯定和托付。
“谢谢杨局长的信任和栽培!”吕辰语气诚挚,目光坚定,“我们一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您的期望,争取早日让自动化生产线在轧钢厂落地生根!”
杨厂长欣慰地拍了拍吕辰的肩膀,这才转身,面向所有送行的人群,简单地讲了几句话,感谢大家的支持,祝福轧钢厂的明天更美好。
这时,一辆绿色的吉普车缓缓驶到办公楼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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