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会议室的空气凝滞如水银,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白色的投影幕布上,正滚动播放着陆明远自述笔录的摘要。
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打磨,精准地将所有罪责揽于一身。
“个人决策失误”、“绕开董事会”、“未向任何政府人员进行利益输送”……一条条,一句句,试图将这起动摇青禾镇根基的惊天大案,牢牢钉死在“单一企业违法”的十字架上。
省纪委的领队干部,第七审查调查室副主任张锋,坐在主位上,神情严肃地主持着这场名为“案情通气”实为“定调”的会议。
他的语速平稳,结论清晰,仿佛一切已尘埃落定。
林晚秋被安排在会议长桌的最末端,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
她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像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塑。
只有她自己知道,左手掌心那道陈年旧疤,正被指甲反复摩挲得微微发烫,那是她极度专注和压抑愤怒时的习惯性动作。
她的目光没有看张锋,也没有看那些看似无懈可击的笔录文字,而是死死盯着投影仪侧下方一个毫不起眼的技术参数标签。
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气氛,地方上的几位陪同干部甚至已经开始低声交谈,讨论着如何“尽快恢复生产,稳定大局”。
就在张锋准备宣布散会时,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虚假的和谐。
“请问,”林晚秋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锥,瞬间刺穿了满室的嘈杂,“这份视频讯问笔录,做过声纹压力比对和微表情分析吗?”
全场陡然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角落里的她。
负责技术的干事愣了一下,迟疑地回答:“陆明远认罪态度非常……配合,所以……尚未进行。”
“是吗?”林晚秋站起身,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一步步走向前。
她的身影在投影光束中被拉长,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个沉默的诘问。
她没有理会张锋瞬间锁紧的眉头,径直走到笔记本电脑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插入。
屏幕画面闪烁了一下,一份全新的图谱被调取出来,覆盖了原本的笔录。
那是一张由无数蓝色数据点构成的,复杂而精密的地下结构模型。
“这是从镇东郊废弃粮仓地下数据仓导出的,‘承安建工’内部存档的实际打桩记录。”她指着屏幕上一个被红色高亮标记的区域,“这是官方的竣工验收报告。现在,我们把它们叠加在一起。”
随着她的操作,两张图谱重合。
在绝大多数区域,数据点都完美吻合,但就在第七根核心承重桩的位置,代表实际深度的蓝色数据点,与代表设计深度的绿色标准线之间,出现了一道刺眼的豁口。
“官方验收报告显示,第七号桩的打桩深度为三十五米,误差在允许范围内。”林晚秋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千钧,“但实际数据记录,它的深度只有三十二点七米。误差,两点三米。”
她转过身,目光穿过沉默的人群,直视着张锋。
“笔录里说,陆明远强调所有施工队都严格按照设计图纸执行。如果他说的是真话,”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只能证明一件事——图纸本身,就是犯罪工具。一份从源头就被篡改过的,杀人的图纸。”
话音落下的瞬间,会议室的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
与此同时,数十公里外,青禾镇西北角的废弃气象站里,陈秘书正蜷缩在一堆生锈的仪器后面,汗水浸透了后背。
他面前的军用级笔记本屏幕上,一个名为“耐久性评估备份”的加密文件夹终于被暴力破解。
他屏住呼吸,点开了其中一段标记着“十年前,雨夜”的视频录像。
画面抖动而昏暗,拍摄角度很刁钻,似乎是从办公室的书柜缝隙中。
桌前,三个人影围坐,烟雾缭绕。
居中的,正是年轻了十岁的现任镇党委书记赵立德。
他指着桌上摊开的一份工程图纸,压低了声音在说什么。
镜头拉近,可以清晰地看到,图纸上第七桩的位置,被红笔重重圈出,旁边有一行潦草的标注:“浅埋,速结,避开水文。”
更让陈秘书心脏骤停的是,就在赵立德说完话,一个年轻人从阴影里走出来,从其中一个工程负责人手里接过一个U盘。
虽然只有一个侧脸和背影,但那熟悉的轮廓,让陈秘书的瞳孔猛地缩紧——是年轻时的陆承宇!
他接过U盘,神情复杂地看了赵立德一眼,然后迅速消失在镜头外。
这就是真相!
陈秘书立刻开始拷贝数据。
就在进度条即将走完的瞬间,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石子滚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来不及了!
他猛地拔下U盘,连同拷贝了数据的固态硬盘一起,飞快地塞进身后墙壁上一处松动的砖缝里,用预先准备好的湿泥灰胡乱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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