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雅的指尖冰凉,微微发颤,掌心却灼热异常。三颗米粒般微小的时之砂碎屑,安静地躺在那缕被青红契约本源淬炼过的“断肠丝”上,散发着微弱却执拗的金芒。这光芒,像极了江屿每次现身时,杯底摇曳、随时会熄灭的金色火星。它们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是真切地躺在她的掌心——江屿燃烧生命穿越归墟后残留的灰烬,带着他灵魂被撕碎的温度。
心口契约纹路传来阵阵虚弱后的悸痛,苏雅却浑然未觉。她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绪,都沉溺在这三颗微尘之中。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嗅到那灰烬里弥漫出的、属于时空坟场的冰冷死寂,以及更深层、几乎被磨灭殆尽的……属于江屿的孤绝气息。它们像三根无形的针,刺穿十年的等待与煎熬,扎进她灵魂最深处。
“烬三颗…” 苏雅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指尖小心翼翼地、近乎贪婪地拂过那微小的金尘。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捕捉的冰冷灼伤感顺着指尖蔓延,瞬间在她脑海中炸开一片破碎的黑暗——是绝对的虚无,是令人窒息的寂静,是空间被无限拉长又瞬间压碎的眩晕,还有……一丝转瞬即逝、仿佛错觉般的???被极致痛苦包裹的、对她名字的无声呼唤。
“呃!” 苏雅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碎片化的感知虽只有一瞬,却沉重得几乎将她压垮。这哪里是尘埃?分明是浓缩了归墟炼狱与江屿无尽痛苦的结晶!
“丫头!” 柳七娘眼疾手快扶住她,眼中满是心疼与凝重,“莫要强行感应!时砂碎屑承载时空乱流与归墟侵蚀之力,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心神!”
“他…在里面…都是这样…” 苏雅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却死死锁住掌心的碎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执拗,“每一次…都是这样烧过来的…就为了…见我?” 最后几个字,带着泣血的沙哑。
老篾匠佝偻的身影无声地靠近。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亮得惊人,如同经验丰富的老猎手盯住了猎物最细微的痕迹。他没有看苏雅,目光穿透般落在那三颗金尘上,布满老茧的手指隔空虚点。
“灰烬虽冷,余温尚存。轨迹虽碎,残痕可循。”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指核心,“想要看清他走过的路,看清那‘炉火’到底烧在何处…光捧着灰烬没用。得把这些碎屑里残留的‘形’…拼出来。”
“拼出来?” 苏雅猛地抬头,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如何拼?”
“形散而神不灭。归墟能碾碎时空,却碾不灭生灵烙刻在时光里的‘本相’。” 老篾匠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在了角落阴影里那个几乎蜷缩成一团、抱着破旧琵琶、气息萎靡的莫老头身上,最终,却越过他,精准地锁定了莫老头旁边一直沉默伫立的身影——面塑师燕烬。
燕烬依旧穿着他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身形单薄,低垂着眼帘,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陈旧褪色的蓝印花布包袱,里面是他视若生命的各色面泥和工具。他似乎一直将自己隔绝在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争夺之外,此刻被老篾匠的目光锁定,才微微抬起了头。那是一张过于年轻却过分沉静的脸,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郁色,像一块浸透了雨水的青石。他的目光,先是掠过苏雅掌心的时砂碎屑,金芒映入他深黑的瞳孔,没有任何波澜;接着,他看向被青红契约荆棘束缚、昏迷在地、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江屿,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触动了一下,又迅速归于沉寂。
“小燕儿,” 老篾匠的声音不容置疑,“你包袱里那几团‘老面’,是时候拿出来晒晒了。再不用,里面的‘灵性’怕是要睡死了。”
燕烬抱着包袱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老篾匠也不催促??浑浊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压力。
“燕小哥…” 苏雅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恳切,也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我知道这很冒昧,也知道你的手艺…非同寻常。但此刻,这世间若还有人能将这些燃烧后的‘残痕’塑出形貌,窥见一丝过往的轨迹…非你莫属!无论你需要什么,无论代价几何,我苏雅在此立誓,栖心阁上下,倾尽所有,绝不推辞!只求你…帮我这一次!”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旗袍下挺直的脊背如同宁折不弯的修竹,眼中是足以焚毁一切阻碍的火焰。
燕烬的目光终于从江屿身上收回,重新落在苏雅脸上。他看着她眼中不顾一切的恳求与决绝,那火焰似乎也灼烫了他沉寂的心湖。许久,久到庭院里只剩下光网微弱的嗡鸣和众人紧张的呼吸声,他才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一个几乎看不出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气力。
他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的蓝印花布包袱,一步一步,极其安静地走到江屿身边,盘膝坐下。包袱解开,露出里面几个颜色各异、被油纸仔细包裹的拳头大小的面泥团子。这些面泥,并非寻常,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沉淀着岁月气息的波动。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团颜色最为深沉、近乎赭石色的面泥,又拿出一团温润如羊脂的白色面泥??接着,是几根磨得光滑的竹签,几把形状奇特、刃口薄如蝉翼的小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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