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胙城已遍插金军旗帜。兀术立于城头,将开山斧往积雪中一拄,斧刃上的血珠滴落在熟铜抹额上,顺着墨玉沟壑缓缓流下。城下一千金军齐声呐喊,声震雪原。
兀术坐在州衙正堂,熟铜抹额上的墨玉在烛火下更显幽冷。他看着阶下瑟瑟发抖的宋将,赤红面皮上毫无笑意,虎目扫过之处,那几人竟如坠冰窟,连牙齿都打颤。
他低头看了眼被押上来的数员宋将,赤红面皮上露出冷笑,虎目扫过之处,宋将们皆垂首不敢对视,只觉那目光比城上寒风更能刺骨。
“传我将令,”兀术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休整一日,押着这些南蛮,往汴州会合!”
城外风雪更紧,胙城的血腥味混着雪气飘远,与挞懒那一路的血痕遥遥相接,如两条赤练,直往汴州城缠去。
捷报传至斡离不大营时,正逢晨炊,将士们听闻兀术一斧破城,无不喝彩。斡离不捻须而笑,将手中酒碗往案上一磕:“有挞懒开道,兀术夺城,这汴州城,指日可下!”帐外风雪渐歇,阳光刺破云层,照在金军甲胄上,映出一片晃眼的光,那光里,似已染透了汴州的血色。
风雪初霁,天边裂出一道惨白的光,照得荒原上的血痕愈发刺目。挞懒的铁骑已在汴州外围撕开豁口,兀术的开山斧又将胙城这道左翼屏障劈得粉碎——自胙城城头竖起金狼旗那一刻起,汴京城外的百里沃野,便再无一座能挡得住东路军铁蹄的壁垒了。
先前怀州的狼烟未散,胙城的断戟又随雪飘至城下。那些曾被宋人倚为天险的关隘、视为屏障的城郭,此刻不是化作雪地里的尸山,便是插上了金军的玄色旗帜。斡离不的中军在雪原上推进,甲叶相击的脆响混着马蹄声,竟如擂鼓般敲在汴京城的青砖上。
城头上的宋兵望着远处天际线,那里尘头滚滚,时而有金骑的黑影在雪雾中闪现。他们知道,先前还能依托的胙城防线已崩,外围的护城壕、望楼、烽燧,早被挞懒的轻骑踏平,被兀术的斧刃劈开。此刻的汴京城,就像被剥去了甲胄的武士,赤裸着胸膛面对千军万马,城外的每一寸土地,都成了东路军的猎场。
风卷着关外的寒气掠过城楼,吹得宋兵的衣甲簌簌发抖。他们攥紧了手中的矛枪,却分明感觉到,那些曾以为能倚仗的山川形胜、城垣壁垒,已在挞懒的刀光与兀术的斧影里,碎成了雪地上的齑粉。东路军的铁蹄声越来越近,混着金人的呼喝,竟似已压到了护城河的冰面上——汴京城外,真真切切,再无半分可恃之险了。
彤云似墨,沉沉压在汴京城头,将腊月十五的日头遮得只剩一抹淡金。朔风卷着雪粒,打在城砖上簌簌作响,混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轰鸣——那不是雷鸣,是甲叶相击、马蹄碾冰的声浪,正自东北方向滚滚而来。
城头上的宋兵攥着矛杆的手更紧了,指节冻得发白。有人眯眼望向天际线,只见雪幕深处,先是浮起一片黑压压的影子,随即是无数铁甲反射的寒芒,如碎裂的冰面在风中闪烁。那片“黑”越来越近,渐渐显露出轮廓:前排骑士的铁盔上凝着霜,肩甲的兽首吞口挂着冰碴,马蹄踏过冻土的闷响,竟似敲在每个人的心跳上,一下,又一下,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
“是金东路军……是完颜斡离不的旗!”不知哪个老兵嘶声喊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哭腔。
果然,那片军阵中央,一面玄色大旗正破开风雪。旗面绣着狰狞的金狼,狼眼用赤线绣就,在铅灰色的天光下,竟像淬了血般瘆人。旗竿顶端的铁矛挑着半片残破的宋字小旗,那是从前些天攻破的胙城上拔下的,此刻在风中抖索,像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旗旁,一骑战马格外醒目。马上人身披亮银锁子甲,外罩玄色披风,披风下摆扫过马腹,沾着的雪沫被马蹄扬起的劲风卷落。他头戴鎏金盔,盔顶红缨在风雪里跳荡,恍若一团不灭的野火。那张脸藏在盔沿的阴影里,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在风雪中愈发显得深邃的眼——正是完颜斡离不。
他勒住马缰,战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在冰地上刨出几道白痕。斡离不抬手按住盔沿,目光缓缓扫过汴京城垣。城墙虽高,垛口后却人影稀疏,那些露出半截的宋兵,眼神里的惊惧比这漫天风雪更甚。他嘴角似乎牵了牵,却没笑出声,只淡淡抬手。
身后的传令兵立马扬旗。刹那间,甲叶相击的脆响陡然变密,东路军的阵列如潮水般向护城河推进。前排的盾兵“哐当”一声将铁盾扎入冻土,盾面的尖刺朝上,组成一道黑沉沉的铁墙;后排的弓弩手已张弓搭箭,箭镞蘸了雪,在光线下闪着淬毒般的寒芒。
城头上,宋兵的呼吸都屏住了。他们看清了,那些骑士的铁靴上还沾着暗红的血渍,甲缝里嵌着干枯的草屑——那是怀州、胙城的血,是千里沃野上无数亡魂的痕迹。斡离不的目光终于落在南熏门的城楼,那双眼睛里没有波澜,却比关外的寒风更能冻裂人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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