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眼泪是滚烫的,叮嘱是破碎的,每一句都像是在她心上刻下带血的印记,预示着一场有去无回的旅程。
夜色,如泼墨般浓重地浸染了天际,最后一丝天光也被吞噬殆尽。三房小院里没有点太多灯烛,只有苏婉清闺房里一盏如豆的油灯,在黑暗中顽强地跳跃着,映照着两张惶然无助的脸。
帖子被随意搁在陈旧的小几上,那抹刺眼的金色,与这屋子的简陋格格不入,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无法抗拒的意志。
柳姨娘已经哭了许久,眼睛肿得像核桃。她紧紧攥着苏婉清的手,仿佛一松开,女儿就会消失不见。
“清儿,我的清儿……”她哽咽着,反复摩挲着女儿冰凉的手指,“是娘对不起你,是娘没本事……若你托生在夫人肚子里,何至于……何至于要被推出去……”
“娘,别这么说。”苏婉清心里堵得难受,反手握住母亲颤抖的手,试图给予一些安慰,尽管她自己的声音也带着颤音,“或许……或许真的只是姐姐想念家人,是咱们想多了呢?”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柳姨娘用力摇头,眼泪又涌了出来:“你不懂!你不懂那些高门里的女人,为了权势地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们的心,比那井里的石头还冷,还硬!”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往事,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娘年轻时,也曾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过,见过……见过那些不见血的争斗……捧高踩低,栽赃陷害,甚至……甚至悄无声息地让人病故……都是常有的事!”
苏婉清听得心惊肉跳。她一直知道母亲是祖母身边的丫鬟出身,因为容貌出挑才被父亲收房,也因此更被大房和其他几房所轻视排挤。母亲从不主动提及过去,此刻说出这些,可见是真的慌了神,怕到了极点。
“世子妃……她是你嫡姐,按理不会太过分……”柳姨娘像是在说服自己,语气却愈发不确定,“可是,清儿,你记住,到了那里,你就不再是将军府的三姑娘,你只是世子妃的一个庶妹,一个……可以随时被舍弃的棋子。”
“棋子……”苏婉清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只觉得无比沉重。
“对,棋子!”柳姨娘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的清醒,“她若真心待你,你便恭敬顺从,全了姐妹情分。她若是想利用你,或是让你去争宠,你……你千万要想法子推脱!实在推脱不掉,也要装傻充愣,绝不能出了风头,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苏婉清用力点头,将母亲的话一字一句刻在心里。
“还有,世子府里的姨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有儿子傍身,底气足,连世子妃都要让着几分。你去了,莫要与她们有任何牵扯,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行礼问安便是,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要说!”
“嗯。”
“吃食用度上,更要万分小心!”柳姨娘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耳语,“入口的东西,银簪子要随身带着,能试则试。别人送的吃食茶水,能不碰就不碰!贴身用的东西,一定要让信得过的人经手……”
信得过的人?苏婉清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她们三房,哪里有什么信得过的人?连院里的粗使婆子,都是看人下菜碟的。
柳姨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上忧色更重:“大夫人说要拨两个丫头给你……那些人,如何能信?她们必是大夫人的眼线,是去监视你的!清儿,你在府里,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绝望,再次如冰水般浇下。
苏婉清看着母亲焦虑憔悴的面容,心中一阵酸楚。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既然躲不掉,就只能想办法应对。
“娘,”她轻声开口,声音虽然还带着稚嫩,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您别太担心了。女儿……女儿会小心的。女儿虽然笨,但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不争不抢,不多看不多言,只管低头做好自己的本分。姐姐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只要不违背伦常道理,我……我忍着便是。”
“忍?”柳姨娘看着女儿,眼泪流得更凶,“那地方,有时候不是你忍了,别人就会放过你的……”
“可除了忍,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苏婉清抬起头,看着母亲,眼神里是与其年龄不符的悲凉,“爹爹不在家,祖父祖母……他们不会为我一个庶女,去驳了大夫人和世子妃的面子。我们无人可以倚仗。”
这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柳姨娘最后一点幻想。她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垮了下去。是啊,无人可以倚仗。在这深宅大院里,她们母女,从来都是孤立无援的。
“娘,”苏婉清靠进母亲怀里,声音闷闷的,“您要好好的。我不在的时候,您更要谨慎,莫要让人拿了错处。等我……等我陪完姐姐,就回来陪您。”
这话,她说得毫无底气。多久才能回来?世子妃没说,帖子也没提。这一去,归期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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