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着火星子劈头盖脸砸下来时,程高的棉袍下摆已经烧着了。
他咬着牙把赵阿婆往怀里又拢了拢,后颈被火舌舔得火辣辣疼——这老妇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可此刻重得像压着座山。
师兄!王二狗的哭腔混着噼啪的木爆声撞进耳朵。
程高余光瞥见那小子正扒着柴房门框,半边脸被熏得漆黑,手还往火里伸,赵阿婆的药...在炕头木箱里!
滚远点!程高吼了一嗓子,踢开脚边烧断的房梁。
他记得赵阿婆的炕头——三天前他替她换过膏药,木箱就搁在窗下。
可此刻窗棂早塌了,火星子顺着破洞往里灌,整个屋子活像口烧红的铁锅。
赵阿婆突然剧烈咳嗽,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他肩膀:药...我那副续命汤...她咳得喘不上气,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没了药,我这把老骨头挨不过今夜里...
程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扫了眼墙角——木箱还在,却被一根燃着的房梁压得严严实实。
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可他清楚,再耽搁半刻,赵阿婆的肺就要被烟火烤焦了。
阿婆你忍忍!他把赵阿婆往墙根一靠,抄起门边半块未烧尽的木椽。
木椽刚碰到压箱的房梁,火星子一声窜起来,烫得他虎口生疼。
他咬着牙猛撬,房梁地裂开条缝,木箱地砸在地上,锁头摔得飞出去。
拿到了!王二狗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来,举着个油布包直晃。
程高刚要松口气,头顶突然传来脆响——是房梁彻底烧断了!
他本能地扑过去,把赵阿婆和王二狗一起压在身下。
灼热的木块砸在后背,程高听见自己肋骨发出的轻响。
可他顾不上疼,只抓着赵阿婆的手腕往门外拖。
直到冷风劈头盖脸灌进来,直到听见王二狗撕心裂肺的哭喊师父!
师父快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膝盖上的棉裤已经烧出个大洞,皮肉翻卷着,血正顺着小腿往下淌。
让开。
清冽的声音劈开浓烟。
程高抬头,看见涪翁正蹲在赵阿婆身侧,眉峰紧拧成刀。
老医翁的手指按在赵阿婆颈侧,片刻后突然扯开她衣襟——老人的胸口红得发紫,像被泼了盆滚水。
火毒入肺。涪翁的声音沉得像块铁,再晚半刻,神仙也救不回来。他解下腰间赤针囊,程高这才发现,老医翁连鞋都没穿,光脚踩在雪地里,脚背上还沾着柴房的碎木屑。
王二狗突然拽他衣袖:师兄你看!程高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涪翁掌心浮着枚青铜古印,纹路在火光下忽明忽暗,是医道传承印!
前儿师父说...说只有收心正的徒弟才会显...
闭嘴。涪翁头也不抬,抽出根三寸长的玄针。
程高见过这针——针身泛着幽蓝,尾端缀着缕银丝,是涪翁最宝贝的续命针。
老医翁指尖在赵阿婆天突穴上点了点,针便地刺了进去。
赵阿婆突然剧烈抽搐,喉间发出嘶哑的呜咽。
程高想上前,却被涪翁扫来的眼刀钉在原地。
第二针刺进,第三针——每刺一针,涪翁的额头就沁出一层冷汗。
程高注意到,他握针的手在抖,可针尖却稳得像钉进石头里。
引火下行。涪翁咬着牙,玄针尾端的银丝突然泛起微光,二狗,拿冰魄草来!
程高,按住阿婆的内关穴!
程高手忙脚乱地照做。
他的指尖刚贴上老人手腕,就觉有股热流顺着自己掌心往赵阿婆体内钻——那是涪翁的针在导气!
赵阿婆的咳嗽声渐渐变轻,原本紫红的胸口开始褪成淡红。
当最后一根针起出时,老人突然长出一口气,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我...我能喘气了?
王二狗地哭出声,扑过去抱住赵阿婆的胳膊:师父真的用玄针给你续了命!
师父的针是神仙针!
涪翁没理他,转身走向还在冒烟的柴房。
程高跟着过去,看见老医翁蹲在焦黑的房梁前,指尖划过地上半枚带铁刺的火折子——那不是普通火绒,是军伍里用的蜈蚣火,浸过松油和硫磺,一点就着,灭都灭不掉。
李崇的私兵。涪翁的声音像淬了冰,上个月他儿子抢民女被我废了哑穴,前日又派人来讨《针经》残卷...好个狗东西,讨不成便要烧我医庐,杀我病人。
程高的血地冲上头顶。
他摸了摸还在疼的后背,又看了眼缩在墙角发抖的赵阿婆——这老人无儿无女,前儿还给他塞过烤红薯。
弟子去会会他们!他攥紧拳头,我知道李崇的庄子在北坡,夜里有巡哨我也能绕过去——
你连青针境都没入。涪翁打断他,玄针要引气,青针得守神。
你方才火场里心跳乱了三次,第一次见火星子,第二次房梁塌,第三次...赵阿婆喊药的时候。
程高的脸地红了。
他想起前儿辨药时,涪翁摸他腕脉的情形——原来老人早把他的破绽看得透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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